不能說的秘密 （懸疑短篇小說）
曾親歷事件的六個當事人，各自的回憶拼湊出了一件密閉電梯殺人案。
01.
我是一名小區的水電維修工，今年34歲。
可能是因為前一天工作太累的原因，我在值班的時候睡著了。當我突然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值班室內一片黑暗。
我驚慌失措地趕緊叫醒了旁邊的老羅。老羅，是我們小區的保安，那一晚我們一起值班。
生活就是這樣，充滿了無數的驚喜，也充滿了無數的巧合。
我不小心睡著的那個值班的深夜，同時值班的老羅也打起了盹。而更加湊巧的是，就在我們睡著了的這個時間裡小區停了電。
我仔細觀察了四周，發現不只是我們值班室，也不只是值班室所在的樓，而是整個小區都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睡眼惺忪的老羅強打起來精神，陪著我排查著故障。憑藉著我近十年的水電維修經驗，我們很快找到了問題。更換了熔斷的保險絲以後，小區很快恢復了供電。
還好一切都回復了的正常。小區的道路旁的路燈亮了起來，監控室的燈亮了起來，監控屏幕也亮了起來。雖然不知道停電事故發生了多久，我們還是祈禱引起其他問題，否則物業經理明天一大早會把我們一起開掉也說不定。
這時，老羅提醒了我似乎監控有點不對頭。我順著他指著的方向看過去，一個人躺倒在電梯里。
這是4號樓一單元唯一的一台電梯。沒錯，就是那裡。
我和老羅飛速趕過去察看情況。
02.
我是120急救車的一名隨車醫生，今年32歲。
干我們這一行的簡直連豬狗都不如。豬狗還有可以休息打盹的時候呢。可是我們急救醫生，尤其是這個小城市裡唯一一家三甲醫院的急救醫生，工作起來根本沒有白天和黑夜。
接到120調度電話的時候，我看了一下表，那時是凌晨04:30，這個時間我很確定。
拿起了我的急救箱，帶上了我的助手——一個大學還沒畢業來家鄉醫院實習的大學生，當然還有我工作了多年的老搭檔，一名工作勤懇的急救車司機，分秒必爭地趕往事發地。
當我們達到現場的時候，時間還很早，小區的居民一定還在酣睡中。這樣也好，不會有好事者圍觀，也就不會有人影響我的工作。
一眼看上去，躺在電梯里的是一名中年男性，他頭頂那寥寥可數的幾顆頭髮暴露了他的年紀。
他側身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面部扭曲著，一副異常痛苦的表情，右手捂著自己的心臟處。身體旁邊是灑落了一地的藥丸，和一個躺倒的藥瓶，上面寫著「硝酸甘油」。
我們急忙上前檢查他的身體狀態。
沒有呼吸，沒有脈搏，還好瞳孔反射還在。
我們立刻開始了緊急施救，注射強心針、電擊除顫、人工呼吸，所有能做的都做了，最後還是沒有挽救回來，只好作罷。
我把現場病人的所有情況、急救的過程都彙報給了後來趕過來的民警同志。
03.
我是一名片警，今年27歲。
工作時間並不算太久，大學畢業到這裡工作算起來才五年時間，派出所裡面比我資格老的大有人在，儘管如此，我卻對工作特別認真負責，我負責片區的治安從來都是名列前茅，也多次在工作上被評委先進個人。
當然，除了工作以外，這跟我貼近人民群眾是分不開的。這一片哪裡有孤寡老人，誰婚喪嫁娶，我總是第一個知道。
這天接到110的警情，我是第一個趕到了現場的警察。
那時，急救醫生還在全力施救。
我立刻保護和勘查了一下現場。
現場很簡單。
一個十分狹小的電梯，地面上散落了一地的「硝酸甘油」，這是心臟病患者的自救藥物。
電梯中沒有血跡，沒有傷人工具，也沒有暴力打鬥的痕迹。
發現現場的是保安老羅和他的水電工，他們講述了事情發生的整個過程。也是他們撥打了120和110的警情電話。
我曾經嘗試調取電梯的監控錄像。可是由於監控系統的電源同樣取自小區的民用電源，所以停電這段時間沒有任何的監控信息。
後來，急救醫生向我搖了搖頭，他說自己已經儘力了。他也向我詳細描述了施救前他們看到的死者躺在地面上的樣子。
我問了急救醫生可能的死因。
他告訴我，從現場的情況看，他懷疑是因為心肌梗死導致的全身多臟器衰竭引發死亡。他告訴我雖然病人隨身攜帶了心臟病的自救藥物，卻沒有來得及吞下。最後，急救醫生開具出了診斷證明。
當然，急救醫生的判斷僅僅是我的一個參考。
最後的定性還需要法醫來判斷。
04.
我是一名苦逼的程序員。今年29歲。
這天，我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噩夢中出現的是我們小區上個月意外失足墜樓死亡的那個七歲小女孩。
可能是因為最近工作壓力太大的原因導致的吧。
最近公司老闆新上了一個項目，需要在一個月內把工期趕完。每天沒日沒夜的工作早就壓得我喘不過起來。
噩夢後的我在床上翻來覆去，再也睡不著了。
也罷，早點去公司加班完成那個該死的項目吧。
起床的時候，我看了一眼手錶的時間凌晨04:00整。
走到電梯口的我發現清潔工阿姨已經站在樓道口了，我正想跟她打個招呼，發現她獃獃的看著電梯似乎一幅完全沒有睡醒的樣子，還是算了吧，這個時間起來工作還能很開心的人恐怕就只有我了吧。
等了好一會兒才發現電梯停在一樓一直沒有動靜。
原來是阿姨只是站著，忘記按下電梯按鈕了。
我說，阿姨您忘記按下電梯了。我隨手按下了「下」。
哦，她冷冷地回答。
可能她今天心情不好吧，我想，她平時可是對我很熱情呢。我是我們樓層為數不多的幾個願意自己倒垃圾的優秀男士。其他住戶總是把垃圾丟在門口，這一點讓阿姨很憤怒也很煩惱。所以，一來二去我們也就熟悉了。
這個時間安靜地讓我十分無聊，甚至安靜地讓我抓狂。我只有看著電梯旁邊的那個數碼顯示塊消磨時間，它指示著當前電梯停在的樓層。只見，它從1層開始，2層，3層，我跟著數著……一直來到了我們這一層22層，可是似乎它卻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直到它走到了第26層。
有意思。
這個時間裡，除了苦逼的程序員和苦逼的清潔工，還會有誰呢？
電梯回到了22層，門打開的一瞬間，我才了解到。
原來是他。
這個人人可憎的禿頭中年猥瑣男！
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了進去。眼睛瞟了一眼旁邊的清潔工阿姨，她推著清潔車也跟著擠了進來。
禿頭男罵罵咧咧說了幾句，大概意思是電梯太擠了，嫌棄阿姨擠進電梯。我看到阿姨弱小的身影中身體顫抖了一下。
阿姨一進電梯就忙碌了起來，一邊噴著消毒水，一邊擦拭著電梯的四周牆壁。
說起來也怪，這種消毒水似乎特別的刺鼻，一種讓人窒息的味道。
我突然發現似乎時間過的很慢，我的視野開始慢慢地模糊起來。然後，我就不知道然後了。
……
當我一覺睡醒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趴在汽車的方向盤上。
媽的，我怎麼在車裡睡著了！
看了一眼時間，9點整！我靠，又要遲到了！
我趕緊發動了自己的那輛二手老爺車，匆匆忙忙往公司開去。
……
當我完成了忙碌一天的工作，回到小區的時候才發現小區炸了鍋。
那個早晨跟我乘坐同一個電梯的禿頭中年猥瑣男竟然因為心臟病突發死在了電梯里。
周圍鄰居議論著，有的人說是他這是遭到了報應，有的人說這個樓的風水不好——上個月剛死了個小女孩，這個月就死了一個中年男。
我只是覺得似乎有點奇怪。
05.
我是一名急救科的護士，今年31歲。
這一天我等待了很久了。
因為今天我要去完成一件大事。
我早早的起了床，化了妝，戴上了假髮，戴上了耳機。
我穿戴上了早已準備好的裝備：口罩、醫用手套、清潔手套、清潔服裝、帽子。
我推著清潔車走出了2603的房門，這是位於樓房頂層最裡面的一個房間。
我乘坐電梯從26層下到了22層。並且就在電梯口等著「他」的指令。
這時走過來了一個小夥子，他似乎很想跟我打招呼，似乎又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他按下了電梯的「下」按鍵
他獨自數著電梯停留的層數。
這時我的耳機里傳來了「他」的指令，讓我準備登上電梯。
我看到電梯從26層下來，一層一層接近著這裡，這一刻很快就要到來了。
我強力抑制著內心的衝動和興奮感，我的雙手在顫抖。
不行！這個時候不能緊張，我要平靜下來。
電梯門打開了，是他！就是那個男人！
我深吸了一口氣，盡量平靜的走了進去。
他對我出言不遜，罵罵咧咧。
我根本不會放在眼裡。
我盡量壓抑著自己激動的內心，心裡反覆演練著之前爛熟於心的各種程序，這個時候千萬不能出現一絲的差錯。
終於，我開始執行了我的計劃！
我把裝有乙醚的「消毒水」噴洒在電梯四周的牆壁上，裝作擦拭電梯的樣子。為了讓「消毒水」儘快起到效果，我還往他們面前噴了幾下。
很快，他們失去了意識，癱倒在電梯里。
我迅速從清潔車裡面拿出兩針藥劑。第一針是硫噴妥鈉，我分別給他們注射了這一針，硫噴妥鈉本身並無毒害，它可以讓人迅速陷入深度昏迷。第二針是致死劑，我顫抖著雙手把這一針推入禿頭男的身體里。
藥劑很快發生了作用，禿頭男渾身抽搐著，他不由自主的扭曲著表情，扭曲著四肢，扭曲著那顆正在衰弱中的黑色心臟。
我嚇得急忙脫了手，針頭還留在他的身體上。
我十分清楚致死劑的作用機理，它的作用就像是讓一個人瞬間窒息一樣。
你無法順暢地呼吸，你的身體又不想死。於是在你極度渴望得到氧氣的慾望下，身體由不得自己地絕望般的掙扎。
哼！掙扎本身一點用也沒有，深度昏迷可以讓你完全失去呼吸的意識，而你永遠只是在痛苦中掙扎而已！
去吧！痛苦地去吧。不要再掙扎。
去往！絕望地去吧。不要再留戀。
這一切都是你罪有應得！
……
我止不住顫抖的身體痛哭著！
快樂地痛哭著！
悲傷地痛哭著！
幸福地痛哭著！
解脫地痛哭著！
這時耳機里傳來了「他」的聲音，我控制著自己的身體，我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不會在這裡，我會重新找到一個地方讓解脫的情緒再次爆發！
我鎮定了下情緒。
我重新調整了死去的禿頭男的身體，讓他看上去更像是心臟病發作。我把「硝酸甘油」藥片撒在了他身體的四周，藥瓶也丟在了一邊。
檢查一切妥當後，拖著清潔車離開了電梯。
06.
水電維修工的日記：
到現在為止，我仍然抑制不住自己激動和興奮的心情。
到目前為止一切還算比較順利。
之前雖然我做了周密的計劃，沒有想到真正執行起來的時候，還是發生了很多意外。
值班前請老羅吃外賣喝酒時，沒有控制好安眠藥的用量。這一點害得我後來搖了很多次才把老羅從睡夢中搖醒。
那個人即將乘坐電梯的時候，突然衝出來一個小夥子，害得我有些措手不及。幸虧她隨機應變，沒有慌亂，才最終讓計劃得以繼續執行。
我們從來沒有想殺掉這個闖入的小夥子，他跟整件事情完全無關。
只是，我也並不確定，當小夥子從自己的汽車中醒來時，他會不會告訴警察，會不會揭穿我們。
07.
護士的日記：
一切的一切終於過去了。
希望以後，可以忘記憎恨。
希望以後，可以過回平靜的生活。
或許這一切又只是泡影，只是幻覺，只是妄想。
我在注射最後一針時，把針頭遺漏在他的身上了。
急救醫生、警察或者法醫，任何一個人都可能會發現。
我們的計劃很可能會暴露。
如果那樣的話，我寧願一個去死。
我會承擔起所有的一起罪責。
08.
程序員的日記：
我回到家以後，好好地洗了一個熱水澡。
我重新捋了一下整個事件。
我似乎突然明白了。
今天凌晨的那個對我冷淡的清潔工阿姨，她眉心的正中間有一顆黑痣。就是這一點，我當時就總覺得哪裡有一些不對頭。
她並不是我們的清潔工阿姨。
她是……
哦，原來是她！
原來是這樣！
我，其實，應該感謝她的不殺之恩。
我，真的很慶幸，自己現在還能活著。
那我還奢求什麼呢？
09.
急救醫生的日記：
今天真的是發生了一件讓人難以相信的事情！
是她做的！肯定是她！
我在出車前見到她時，我就覺得有問題。
她把急救箱遞給我的時候，眼睛明明是紅腫的。
我還以為上次那件事情對她的打擊太大，她還沒有走出來。
如果說那時僅僅是懷疑有事情的話，當我在現場打開急救箱要給死者注射強心針的時候，我才真正確定了就是她做的！
我發現急救箱中另外一個針劑的針頭居然不在急救箱里了。對！就是那個致死劑的注射針的針頭。而這一針是我為了第二天參與死刑犯的注射死刑而準備的。
恰巧的是，那個針頭剛好躺在電梯里死者的身旁，一定是她遺落在死者身上，而死者在掙扎的時候脫落下來的。
是我救了你。
我相信每個知道你的經歷的人都會這麼做！
我偷偷地把遺失在電梯里的針頭放回了急救箱。
這也是我唯一能夠為你做的事情了。
希望你可以得到幸運女神的眷顧！
10.
警察的日記：
我仔細勘查了現場。
我給證人認真做了筆錄。
我詳細諮詢了急救醫生的建議。
沒有任何其他明顯證據顯示，這是一起謀殺。
我會按照意外事故來處理。
這是我作為一個內心深處有良知、有良心的警察唯一能夠你們做的了。
11.
我是一個無所事事的混社會的人，今年40歲。
混社會並沒有什麼不好，只要你不被警察抓住。
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我很早混社會的時候就知道了。
只是現在，我不再願意打打殺殺了。
人年紀大了，頭也禿了，也沒有力氣了。
只要能坑蒙拐騙的騙到幾個錢花，把日子一混，也就罷了。
我每天都是凌晨四點起床。
04:15準時出門，去外面看看那裡有機會偷上一筆。
今天可是很奇怪，這麼早的時間，電梯里居然擠上了兩個人。
其中還有一個清潔工，我罵了她兩句，他媽的，沒有看到老子坐電梯，你還擠，你擠個**。
我很得意，她居然不敢言語，被我的氣勢嚇到了吧！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感覺渾身無力，癱軟在電梯里。
雖然渾身無力，可是我的意識十分清楚。
她在幹嘛？她幹嘛要掀起來我的衣服？啊……她再給我打什麼針？我要起來，我要反抗，你敢欺負老子，你等著。
啊……
她又給我打了一針。
啊……
我這是在哪裡？
我怎麼在大海上？不！我在海底！我喘不過氣來，我無法呼吸！我要趕緊游泳，游到海面上就好了。好難受，我無法呼吸！
咦？你不是那個七歲的小女孩？你怎麼在這裡？我眼前怎麼有一個屏幕？我在電影院么？我自己怎麼也在屏幕上？
「叔叔，你要不要吃我做的餅乾。」
「叔叔很想吃，可是你要到叔叔的家裡，叔叔才肯吃你的餅乾」
……
「叔叔，叔叔，求其你，把我放下來，這裡太高了，我害怕，求求你，不要把我丟下樓去。」
「不會疼的，我只要送下手，你就去飛起來的。你飛吧……飛……」
「啊……」
12.
兩周前，本報訊：
市民們都在關注的女孩墜樓事件最新結果，法院駁回上訴，維持原判。因為缺乏明顯證據和直接證據證明女孩是被人故意推下樓摔死，對於公訴機關起訴的年齡40歲的無業犯罪嫌疑人的故意殺人案，本院不予支持！
女孩的母親，一個醫院護士，在法院宣判後當場暈倒。
女孩的父親，一個小區的水電工，他說不服從判決，他會繼續抗訴處理。
本報還陸續採訪了死者家屬的同事——急救科醫生，負責本案的警官和一位關於本案件的路人——一個程序員，他們均表示對於法院的裁決表示震驚和憤慨。
他們普遍表示：
「如果法律都不能夠伸張正義，那麼還有什麼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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