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賁:「茶黨」抗議和民粹政治2010年03月02日07:09南方網徐賁我要評論(1) 字型大小:T|T

春節期間,一位波士頓的朋友給我們打電話拜年,說起不久前馬薩諸塞州參議員競選,共和黨人布朗贏得了已故民主党參議員愛德華·肯尼迪的席位,「茶黨」民眾的選票起了不小的作用。這位朋友告訴我們,她這次把票投給了共和黨,「因為民主黨的經濟政策實在太令人失望了。」這有點讓我們意外,因為她以前一直是投民主黨票的,一年多以前,她還曾為奧巴馬成功當選而興奮不已,說那是她一生中最難忘的事情。想不到連她也成了一名反對民主黨政府的「茶黨」人士。

在美國的政治版圖上,很難用民主、共和兩黨的分野來畫出「茶黨」的意識形態位置。茶黨的抗議者看起來聲勢浩大,但卻是一群「烏合之眾」,參與其中的人各有各的主張和訴求,因此而成為一種典型的民粹政治表現。民粹政治是一種塗料,可以用來裝飾完全不同的意識形態傾向和政黨立場。美國歷史上就出現過左翼和右翼的民粹主義運動,這次「茶黨」抗議有相當的右翼民粹政治色彩。因此,許多有識人士即使關注「人民的聲音」和同情「人民的願望」,但對目前的「茶黨」抗議,仍持審慎觀察和保留的態度。

這次「茶黨」抗議的一個焦點問題是奧巴馬政府的「救市」政策。奧巴馬通過政府砸錢救助金融和銀行業、幫助汽車製造大公司、投資增加就業機會,全都收效甚微,金融機構沒有起死回生,三大汽車巨無霸照樣奄奄一息,美國經濟還是非常低迷,失業率照樣居高不下。在這種形勢下,金融和銀行業高級企管人員照樣享有巨額紅利。因此,納稅人的憤怒便自然爆發出來。「茶黨」不過是因為受媒體報道而看得見的憤怒民眾而已。

民眾怒火是民粹運動的力量,但也是民粹運動的弱點。民粹運動有非理性的一面,它往往把目標鎖定在明顯可見的對象上,而忽略了那些不明顯的對象,因此很容易被善於駕馭它的政治人物或力量所利用。「茶黨」抗議的許多參與者把怒火發泄到奧巴馬和民主黨身上,但事實上,奧巴馬政府的許多政策都是在共和黨的合作下制定、實行的。

民粹運動的非理性會使得它的訴求充滿了矛盾。「茶黨」抗議從表面上看,似乎是針對奧巴馬「救富不救窮」的救市政策。許多美國人覺得這是政府和大企業勾結起來,在繼續坑害普通的小老百姓,所以必須進行「人民抗議」。這樣的「人民抗議」按理說應該帶有「左翼」色彩,可是,現實情況並非如此。對政府「救市」的不滿偏偏被導向了對「健保改革」的不滿。政府要介入全民健保,就有可能增稅,而增稅就會損害普通「小老百姓」納稅人的利益。然而,「健保改革」的本意是幫助處於社會和經濟弱勢地位的「小老百姓」。所以,看上去是為小老百姓做主的民粹抗議卻又有了「右翼」色彩,反而對許多小老百姓自己不利。

對民粹政治在美國民主政治中的作用,一直存在著不同的看法,一種看法是,民粹是民主政治中的積極的力量,使得美國政黨和政客不能漠視草根民眾的要求。另一種看法是,民粹運動中有太多「群眾運動」非理性因素,很容易成為威脅穩定民主程序的力量。還有一種看法認為,把民粹當成一定好或一定壞的都是片面的,應當對歷史上有過的民粹傳統作具體的分辨。例如,美國最早的民粹運動,19世紀90年代的「人民黨」動員了幾百萬農民,成功地反對了托拉斯企業對農民的剝削,具有積極的民主意義。但是,曾經四次擔任亞拉巴馬州州長的華萊士(George W allace)所領導的民粹運動就以反智和反自由改革為旗幟,是一種與「人民黨」完全不同類的民粹運動。

從世界歷史來看也是一樣。在建立民主政治體制困難重重的國家裡,民粹政治這種體制外的「民主」會因為顯示「人民力量」而變得特別誘人,但這也正是它特別危險的時刻。例如,墨索里尼將「無產階級」修正為「無產人民」,以民粹運動達到了他建立法西斯政權的目的。這就應當成為我們對民粹政治保持警覺的一個歷史教訓。

(作者系美國加州聖瑪利學院英文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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