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被派遣去對付慕少艾的，自然非泛泛之輩。也不是隨便抓個人間怨靈以鬼氣加持一番便可以應付了事的。那是真真正正的鬼將。

 

談無慾見著他們時，慕少艾依然是一臉從容，手護著阿九，眼神咕溜咕溜的轉，阿九則躲在慕少艾身後，緊握著竹劍。羽人背後六翼已開，手中之刀沾有鬼氣，顯然雙方交手過了。

 

再看包圍慕少艾的鬼，滿頭銀髮、一臉肅然，手中之刀鑄有鬼紋，臉上紋面顯示他亦為鬼界之高階將領。談無慾略微想了下鬼界將領名單，若無意外那人應當是元禍天荒，數一數二的武學高手。羽人以速度見長，雖然力道不如燕歸人等來的威猛，但憑藉奇速，往往在敵人還未領悟之前便已取下對方性命。元禍天荒卻可以與羽人交手而毫髮無傷，實力不是短時間內便可以解決的程度。

 

談無慾的出現使得羽人與慕少艾略微分心，元禍天荒趁此刻發動攻擊，先是一招朝談無慾虛應故事，緊接幾乎是同時攻向阿九。他知道羽人之速度奇快，於是前招分散羽人注意，使得羽人思考究竟該不該替談無慾擋招，再以羽人思考的空檔趁隙擊發阿九。這一手雖然不夠高尚但卻是很好的布局，阿九幾乎是無武力者，談無慾又因結界的轉移耗了不少真氣，兩人都是無法接招的對象，如此一來勢必讓慕少艾與羽人疲於應付。

羽人逼不得已搶在談無慾前硬是接下元禍天荒的招式，慕少艾一掌將阿九送至談無慾身後位置，另一手高舉煙管畫出陣招勉強對上了元禍天荒。但他因為送走阿九錯失了先機，元禍天荒又非普通鬼將，因此應付得十分吃力。

 

一旦纏鬥上了要介入就必須看時機，羽人緊盯兩人，談無慾卻若有所思。他對羽人道，只要你們制伏他，我有法子可以不傷他分毫又鎖住他行動。

 

羽人看了談無慾一眼。那意思是說你以為那麼容易。卻有有幾分自信與沉穩可以達成任務。

 

他抓準時間跳入慕少艾與元禍天荒纏鬥的空隙，一刀指向元禍天荒背心，元禍天荒手腕一翻，刀從背後擋下羽人來勢。慕少艾趁此攻向元禍天荒胸前，逼得元禍天荒以手抵禦，而後羽人以奇速連點元禍天荒四肢大穴，元禍天荒只覺一麻，立即倒地，手中的刀哐地聲響摔落地上。慕少艾再封住元禍天荒之穴位。談無慾搶上前去，手中塵尾畫出結界，將元禍天荒困於其中。

 

阿九本被三人安置在一旁，此時見到元禍天荒不能自由行動，忍不住跑向了慕少艾背後，抓緊了他的衣裳。

 

慕少艾伸手安撫阿九，對元禍天荒道：「我並無為難你的意思，兩個時辰後，你被我封住的穴位可自行衝破，到時候你便自由了。」他頓一頓又說：「至於談兄設的結界嘛，我就不清楚了……」談無慾瞪慕少艾一眼，這種時候依舊擅說風涼話也真是藥師性格了。

 

「但，我很好奇鬼后為何要派你為難我與阿九？」這句話雖說是詢問，卻隱藏了一些怒意。慕少艾總是這樣，即便是不高興嘴上言語仍是雲淡風輕。真正要見他大怒不容易。

 

元禍天荒卻是連哼一聲都沒有。頭轉向了偏旁，不理會眾人。

 

慕少艾又道：「你不肯說，那麼我只好提著你到鬼界去興師問罪了，或許帶上我爹親也不錯，踢館嘛，聲勢越是浩大效果越好。何況人證物證都在。」

 

那遭封穴的人仍然沒有回話，身體卻微微一動。

 

談無慾出面阻止。「我知道原因，但我需要你先陪我去素還真那裡，路上在同你講緣由。」他看了一眼阿九道：「你應該先讓羽人送阿九回妖界，這事不牽扯孩子。」

 

阿九緊抓慕少艾的衣服：「不行，少艾你要陪在我身邊，這些人都好兇，萬一少艾出事怎麼辦？」

 

慕少艾拍拍阿九的頭，「哎喲喲，你也會擔心我。不要緊，只是讓羽叔叔先陪你回去而已，我晚點就回來了。」

 

「真的嗎？少艾。」

 

「真的啊，不然打勾勾。」

 

「好，打勾勾，騙人的是呆瓜笨蛋。」

 

「是是是。」慕少艾笑著應答，又對羽人說：「阿九先麻煩你照顧，我看素還真那邊是什麼情況去去便回。」

 

「我會去找你。」羽人只留下這句話，瞬間六翼翅展，僅一秒便消失於兩人眼前。

 

慕少艾望著兩人消失的背影，嘆氣，而後轉身對談無慾道：「好了談兄，可以告訴我發生何事了嗎？」

 

 

※  ※

 

 

素還真來到皇宮角落的時候，大感不妙，他與蒼設下的護佑術法早被破解，皇宮中遍布鬼氣。從空氣中的陰森可以感受，鬼界來者想必眾多。

他是有些不解的，他所設的術法堪稱完美，尤其是有蒼的共力，即便是高手要破解也幾乎不可能。

 

但，就是被破了。

 

素還真無奈地輕嘆一口，感應了蒼的位置，大步朝蒼而去。

 

他說不出來自己這一路的感覺，隱隱似乎有大事要發生，他既是興奮，又不知是不是有些害怕。不是那種面對勁敵的害怕，而是對於未知的一種直覺。從小他就是這樣的，無論做什麼事情，只要是超乎他預料的，他總是不自覺湧出這種矛盾的感覺，但又躍躍一試。就如現在，面對著強大到幾乎超出他把握的鬼氣，他依舊有種因此精神奕奕之感。

 

那種拿命賭博的熱血沸騰在滾動燃燒著。以這點來說也許他真的是天授命者。

 

蒼與那群鬼將們對峙著，素還真愜意地一個一個數來，前朝的君主、皇子、將軍們都到齊了。唷，應該說，他們的鬼魂都到齊了。鬼界那邊自然也有大將派來，赦生童子、別見狂華，連鬼后也親身駕到，只是不見元禍天荒。不知道被派去堵哪個人去了。

 

這時若有個籙鬼簿點名，想必可以畫上好幾個出席的圈圈。

 

至於當朝的皇帝與後宮們呢，瑟縮聚集在蒼身後的別殿，蒼是以身護衛著他們的，除非要踩著蒼的屍體過去，否則沒人能傷害他們。蒼的神情淡然，甚至比平常更沒情緒，這是素還真最佩服蒼的一點，無論何時蒼總是能作為一個領導者，因為他比誰都臨危不亂、也比誰都沉穩，即使現在多麼情況不利，蒼卻非常自然，劍橫在前方，一夫當關、萬夫莫敵，身上紫色龍氣若隱若現。

 

極為趣味的是所有仙班們都沒能即時趕回，可見鬼界此布局完全抓準了在外道師們的行蹤，一個一個都阻擋的好好的。他本來應該也是來不及趕回來的人，拜著談無慾所賜，倒是來得及參與這場好戲。

 

素還真就這樣不管緊繃而一觸即發的氛圍，悠悠哉哉地走到了蒼的身旁。

 

他甫出現，鬼后的雙眼便緊盯著他，帶著一絲訝異一絲懷疑；蒼那總是像沒睡飽的雙眼倒多張開了幾分，輕輕道：「有你陪著也可以。」

 

「素某可沒打算死在這。」素還真立刻撇清關係。

 

蒼微笑，「若可以，我也希望能見到其他師弟妹們。」他指著前方這群鬼眾說，「你把握怎麼樣？」

 

「完全沒有。」

 

「我也是。」很平淡的口氣。

 

「蒼，」素還真轉頭，「你大可以一走了之的。」沒有誰需要為了一個與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王室付出性命。

 

「我答應了劍子。」蒼僅是這樣回答。「我們都懷有蒼生平安的夢，你也有這樣的夢。」

 

素還真笑了，「劣者那是不得已的天命。你與劍子比我高尚的多。」

 

閒聊已畢，其實素還真大概知道今日要走出這裡難了。來的鬼將與怨靈都非同一般，而人類若是無特別修煉過的真氣，是不可能對付眼前陣容。他自己並不將先朝的怨靈放在眼裡，對上赦生童子加別見狂華他不見得會輸，但可能也贏不了多少。鬼后的態度則是另一個問題，若是鬼后參戰了，他即便是個天授命者使盡全力也頂多只能戰到旗鼓相當。須知一方之統領可不是隨便就能當的，否則四界怎麼互相制衡。

 

他跟蒼互換了眼神，大抵上有兩個決定：一，拖延時間，能等到任何生力軍加入都好。二，先朝怨靈交給蒼，鬼界將領交給他。

 

素還真先朗聲道：「鬼后的精心策畫素某深感佩服，只是有一事不明白，我與弦首所設結界嚴密，鬼后是如何破解的？」

 

鬼后輕輕地笑，她是一個很美麗的可人兒，舉止雖有霸氣但不失優雅，若不是面上的黥紋與若有似無洩漏出來的權力氛圍，很少人能想像這樣一名看似嬌柔的少婦竟然是統御鬼界的女主。鬼后道：「這道理很簡單，多行不義者必自斃。」她從身後牽出另一名少婦，竟是素還真與談無慾曾見過的當朝長公主！

 

蒼與素還真聽到背後當今皇上失聲道：「皇姊！怎麼會……」

 

長公主依舊是一臉哀傷與堅毅，「你想不到吧，想不到是我要殺了你！為了皇位你逼死了我們還有娘親便算了，就連僅存的小妹，只因她與太師之子訂親，你擔心她聯合太師之子不利於你的王位，竟偷偷將小妹毒死。小妹這一生沒做過什麼威脅你的事情，你卻待她如此狠心。你說，我留你這個妖孽的性命要做什麼！？」

 

素還真長長地嘆一口氣。原來……

 

長公主又望向蒼與素還真。「是我對不起兩位道師，利用了你們。那株丹桂本是你們的心意，護我在宮中周全，卻被我當做破壞術法的缺口所用。」她看向遠方，「這輩子利用了兩位是我的錯，若有來世願能報答兩位。」

 

「如果我們能有來世的話。」蒼以著幾不可聞的聲音說，素還真卻聽到了。

 

他們為了當朝皇帝一戰，若是戰死了，有違鬼后之意，作了鬼自然下場不會好到哪裡去。別說轉世了，能不能脫離地獄都是個問題。

 

他想起適才蒼所說的，若可以，我也希望能見到其他師弟妹們。此時更感悲涼。欸，若可以，他也希望能夠見到談無慾。不知他與慕少艾情況如何了？想到這裡他又打起精神。感懷也無濟於事，不如戰吧。

 

此時翠山行從外趕回，一躍到了蒼的身邊。「師兄……」他身上雖有一些傷口見血，但似乎不礙事，只是憂慮地看著蒼。

 

蒼眼眸深處閃過一絲光，兩人背後一琴一琵琶相互感應，微微晃動。「我倒是有可以打贏的錯覺了。」蒼道，又是精神奕奕。

 

素還真笑，「看起來能到齊的差不多就這些，來吧。」語畢放出了他鎖於龍骨聖刀的真氣，龍氣嘯天，竟是比適才對付鎮國大將軍閻森時更為猛烈。蒼亦隨著放出紫龍之氣，與素還真之龍氣相互呼應，咆嘯於空中。

 

修道者的最高地步便是修煉出龍氣，然而擁有龍氣者世上少有，這些龍氣使用者要在人間建立一個小國都綽綽有餘了。素還真是天授命者，短短不到幾年便練出龍氣，只是一直封鎖於刀中，隱藏實力，這點鬼界大約是可猜測的；而蒼作為統領者，卻這麼慣於壓抑自身威能，直到此刻才發現他亦有至高龍氣，鬼界眾將們

不禁訝異。

 

蒼的紫龍衝入了先朝怨靈群中，頓時群鬼受傷大半，他與翠山行亦躍入陣中，與先朝帝王和皇子們纏鬥起來。素還真的龍氣對上了赦生童子與他的座騎雷狼獸，鐵鍊的叮噹聲與雷鳴聽得人心驚膽跳，素還真自己則朝別見狂華攻去。

 

三人一時忙碌，無暇顧及其他。鬼后便這麼笑著，緩步挪移，慢慢地朝別殿走去，頭上的步搖綴飾隨著她的擺動，發出清脆而明亮的聲音。她往往不急著殺她的獵物，從她還未擔任鬼界統領時就這樣了，看似溫柔，其實真正狠心。

 

她眼波流轉，在別殿前停下來，雙目掃視別殿內那群嚇壞了的當朝皇帝后妃。有些得意。其實她哪裡會將凡人放在眼裡，她不過享受一種感覺罷了。

 

就在她的手抬起，要引鬼氣擊殺當今皇上時。一個聲音忽然地從空中介入，「慢、慢、慢，老人家我都還沒出場，這戲未免演太快。」

 

鬼后輕聲笑了出來，「沒想到妖界少主駕到，小女子有失遠迎。」說罷竟然還作勢地福了一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