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房木器士林典藏作者:張翀 《光明日報》( 2015年08月10日15版)

瓜形蓋圍棋盒(紫檀)

食盒(黃花梨,嵌鐵線琉璃)

木窗欞

詩文款筆筒(紫檀)

萬古名園,人間四月,總是難得的美事。馬庫斯·弗雷克斯(MarcusFlacks)所著的《士林典藏——稀見木作文房小件》(CustodiansoftheScholar』sWay:ChineseScholar』sObjectsinPreciousWoods)雖是西人著錄中國的文房小件之書,但卻極具東方意蘊,讀過之後,讓人彷彿身處舊時的一處園林式的文房中。經年的綺麗,總是在靜處才綻放得烈。古時的園子也常設置有書房,花香中又增添了幾分翰墨的氣味,兩相交織,顯得喧而不鬧,寂而不枯。遊冶之餘能在書齋中沉讀,也是一種福氣。這部《士林典藏——稀見木作文房小件》就能將人拖進一座座園子里,極為經典的現代圖冊中蘊含著濃濃的古意,彷彿是一曲和諧的變奏。

這是紙本的好處,隨意翻翻就能馳目騁懷,僅看著清清爽爽的封面,就想回到過去。要那電燈何用?太明亮了,會減了遊園的興緻。不過,還是留一盞燈吧,要不當代藝術家怕是繪製不出這亘越千年的圖畫來。無拘古今,燈前月下,任餘暉落在文房的木器上,雅緻、愜意、文氣甚至非常直白的舒坦都不足以形容它們。這些木作文房小件是園林的異構、書房的縮微、傢具的模型、書畫的承載。舊時的月色難免會被沉戟的史海浸濕,溢出悲傷。而木器透過來的歷史溫度,曾暖著一代又一代文人的心。文房木器不比大件的傢具,顯得小巧精緻,配著一襲花箋,或一軸手卷,是書房文事中特有的印跡,不經意間,卻被記住了千百年。

座椅、畫案是紙絹質書畫名作的承載,但恐稍嫌笨重,與紙張、筆硯等書畫事件發生最密切的互動,卻是這些筆筒、鎮尺、文盤、臂擱、硯屏等木作小件。它們之間涌動的文氣像是一場精心的合謀,謀划出類似西園雅集的那個午後,或是韓熙載夜宴的那個美妙又帶傷感的夜晚,被人永遠記住。同樣被人記住的還有那些起居坐卧的木件,如今已經成為赫赫名物學的對象,但過於琢實,失掉了朦朧的美感。其實看看書中用繪畫以及設計復原的五座文人書房,即便是什麼名稱都不知道,只是看看,就已經陶醉。日光影中,對景寫生的儷影安在?問誰?問人,早歸道山,問畫,多半星散。那帖架、憑几、椅凳恰是最好的物證,證明著當年文士的心印手揮。看著書中的種種,我雖無言,卻早已神會。

一提食盒,是為常在戶外寫真的畫師而置的嗎?映著春光,飲一杯新釀,進一箸精饌。大塊假我以文章的暢意是今日在電腦前碼字的我們所不能想見的,也就退而求其次,看看這些物件的書,真真可堪被士林典藏。看著書中一幅因用木器而拍的實景,桌上擺放的各色果品,或品茗或聞香,諸般好事皆在戶外。如果嫌太過與自然直接接觸,香筒、花觚、棋盒等什件就成了遮掩心神的道具。文人的心多是敏感的,有所依託才頓感安定。半遮半掩中,韻味才徐徐而出。看著書,一時間目馳神往,真想拋了書往園子里去。可「四美具」的雅事總是千古難遇,索性就借書想像,古人觀畫不也是能臥遊山水的嗎。江行中的一葉畫舟是行動中的畫室,身處在自然的江湖,心隱在私密的小室,對臨山水、從容揮筆。

而在平地,靠園子,靠文房,更靠文房許多的木作小件,讓文人敏感的心有所停靠,有所憑藉。園中影影綽綽的花牆,雖隔卻不斷,可以躲閃,也可以通透,因為是木件,也有幸被此書收入,成為馬庫斯·弗雷克斯的藏品。細細讀過,漸漸發覺馬庫斯的收藏並不是出於海外人士對中國趣味的獵奇,也沒有國內公家編著圖錄的冷淡漠然。他本人就好像古時的中國文人,讓這些文房木件濃濃地浸在復原的情景中。於是,這部書也就成為了稀見的「文玩」,被現在的文人墨客於案頭賞玩、翻閱。在這樣情景交融,物我兩忘中,目光才能專註,愈加細緻入微,便覺察出呈現圓弧態勢的隔扇乃是用直形的木構件逐段拼出。寓方於圓,圓中見方也是華人純正的心脈,文心悠然處,乃見真章。

好書總是能被一讀再讀的,更何況它本身已經成為了驚艷的藝術品,是一場讓人不忍驚醒的舊夢。在一個慵慵懶懶的午後,與兩三密友同案展讀,指尖輕觸,觸到當時文人的柔軟。書中連神仙起居法帖的隔水與騎縫鈐章都印得那樣逼真,又以特殊的裝幀使其彷彿真能展讀一般。更不用說那些木器,件件好似能從書中走下,圍繞於現代的書房內,讓讀者收穫一個意外得來的良夜。只有靜靜地細讀,才不枉這冊精心編製的書,但並不要求在這難得的良宵中知道些什麼乾枯的知識。其實那件件木盤,當時會放些什麼,又有誰說得清?可這又有什麼打緊?就像看著書,出一會兒神也是好的。想想這些文心之寄的木器的前世今生,翻閱第一章的Culturalandhistoricalbackdrop才會悟出這些文房木器製作的文化背景,匠師製作、商人傳播、文人使用,而後被士林最終典藏。也只有在明季,市民經濟以及文化消費成全了這一系統。晚明的一抹月色,融合著崇古與享樂,最後存留在一匣古艷的鑲嵌木盒上。

這些木作文房小件在早幾年都是傢具交易下的「添頭」,王世襄雖沒有表兄陳夢家豐厚的稿費,可以大手筆收藏明式傢具,但走街串巷破車逛鬼市也能形成《明式傢具珍賞》的蔚然大觀。暢安先生在書的扉頁中特書「謹以此冊紀念陳夢家先生」,好像能夠看到這對錶兄弟爭搶古代傢具的往事。曾幾何時,就連當初那些「添頭」都變得矜貴了,也虧得馬庫斯·弗雷克斯夫婦有心,很早的時候就開始收藏這些小件。要不然,時至今日,如此豐富的文房木器彙集一家絕非易事。世間最怕有心人,遇見佳作能收即收。要不然,不是暗自叫悔,就是生出「存一份痴念」的自嘲,畢竟昔日的「添頭」如今已成案頭珍玩。

除過文房木器外,馬庫斯對中國的傢具、文石也收藏有年,並有專門圖錄刊布。這部《士林典藏》作為馬庫斯的三部連續論著系列之一,收錄了兩百餘件精美木器,可謂是中國古典工藝的探索性研究之作。據悉該書中文版將於國內出版發行。文房木器是中國傳統文人起居行吟的最重要道具,與傳統傢具一起構成了中國文人傳統書房的格局,在這個諸多木器共同營建的文化生態空間中,士人們揮毫作畫、吟詩寫字、宴飲燃香、對弈操琴,怡然自得。

(資料圖片由佳作書局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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