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常年“不務正業”的英國建築師團體,為什麼做齣的作品額外讓人關注?)

成立於2010年的英國建築師團體 Assemble 看起來有些“不務正業”,他們鮮少接觸商業項目,最擅長的是將一些或廢棄或閑置的空間改造成熱門地。加油站、高架的橋下空間、拆瞭一半的爛尾房都是他們的改造對象。

真正讓 Assemble 走進大眾視野的是他們在利物浦 Granby 街區參與的更新計劃,十幢維多利亞時代的建築曾被荒廢瞭十多年,Assemble 將其修葺一新,供社區居民使用。

憑藉這個項目,他們拿下瞭2015年的透納奬(The Turner Prize),這是被視作“藝術界奧斯卡”的透納奬首次授予一個看起來和藝術毫無關聯的團體。人們開始質疑,舊城改造為什麼也能算是一種藝術?這會不會帶來一些打著“社會關懷”旗號的投機藝術傢?他們會對城市産生什麼影響?

“被告知入圍時,我們自己也很睏惑”,James Binning 是 Assemble 的創始人之一,在 4 月的深圳 MINDPARK 創意大會上,他接受瞭《好奇心日報》的專訪。在透納奬的那一陣熱鬧之後,Assemble 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Granby 街區的更新仍在繼續。

“我們當然不是藝術界,可能我們都不太能算是一間建築事務所”,目前 James 還在倫敦都市大學 Cass 建築學院任教,Assemble 常年保持著 15 人左右的規模,專注小型項目。

常年“不務正業”的英國建築師團體,做齣格外讓人關注的作品

他們的第一個項目是改造倫敦一處廢棄的加油站,剛剛畢業的 James 和同伴使用迴收材料製作瞭座椅和一個 3 公裏長的帷幕,當帷幕落下,原本開放的加油站成瞭一處獨立的室內放映廳。James 稱他們想為全英國境內 4000 多個被“淘汰”的加油站提供一些思路。

“手工縫製”、“當地材料”,單從設計本身,這似乎並沒有太多技術含量,但 Assemble 總能在看起來不可能的地方找到設計的發揮空間。

在倫敦東部的 Stratford,他們在一塊閑置土地上搭瞭一個工作室,手工製作的馬卡龍色混凝土瓦片構成瞭鱗片狀的外立麵,這些材料很容易被拆遷,並在新的地方重建。這麵馬卡龍色的外牆成為 Instagram 熱門的取景地,James 稱他們的目的是為瞭吸引人們在拍照的同時,在牆外的那片廣場上駐足活動。

另一處 Assemble 製造的“網紅地”同樣在倫敦東部,他們在一處高架橋下建瞭一個藝術空間,有著尖頂的“房子”在兩條高速路的間隙探齣腦袋。James 和同伴為這個橋下的藝術空間虛構齣瞭一個背景故事:一個頑固的房東拒絕為高架路建設讓齣自己的土地,施工隊就這樣緊貼著他的房子修橋築路。

“誰是正義的那一方?這個‘房子’和高架路彼此之間是相安無事的嗎?還是有一根緊綳的弦,一觸即發?”這或許是他們最具“藝術性”的一個項目,James 希望這個奇怪的逼仄空間和頭頂上呼嘯而過的車輛可以引發人們思考。建成後的 9 周,超過四萬名到訪者來到這裏參觀錶演和工作坊。

常年“不務正業”的英國建築師團體,做齣格外讓人關注的作品

Yardhouse

小型的改造項目之後,Assemble 受邀參與瞭一些更大範圍的街區更新。但當他們帶著之前那些浪漫想法進入社區時,這些創意很難引起當地人的興趣。第一次受挫是在倫敦南部的一處新市鎮 New Addington。

最初 New Addington 所在的區域是農田,1930 年代,為瞭疏散倫敦市中心的居住壓力和城市問題,這裏被劃歸為新市鎮,興建瞭大批住宅區,但卻沒能匹配就業機會和休閑空間。種族問題加劇瞭這一區域的衰頹,2011 年這裏爆發瞭一場暴動。

等到 Assemble 進駐時,他們麵對的是大量人去樓空的房屋、暗淡的路燈,一些爛尾樓的樓闆也大多損毀。在暴動之後,政府越來越忽略這個被“隱形紅綫”標記的禁區,公共財政支齣越來越少,城市的公共服務大多癱瘓,這甚至影響到垃圾清運的頻率。

“從公共部門對這些區域的描述裏,你能看齣政府的邏輯。骯髒、衰敗是現狀,但沒人會談及造成這些現狀的政策原因 ,人們似乎就等著這處新市鎮自生自滅。”

人們告訴 Assemble,他們不是第一個來到這裏聲稱要做齣改變的人,一輪又一輪的都市更新計劃帶來瞭幾批藝術傢、政府官員、建築師。“既然前麵的人都失敗瞭,我們也不會有什麼不同。聲稱?那隻能是聲稱而已”,James 稱,這裏的人們早就聽厭瞭承諾(fatigue of promises)。

“我不瞭解中國的情況,在西方很多媒體報道裏,設計師似乎被塑造成一種無所不能的形象,但當我們真的到達現場,之前你認為自己所擁有的那種創造力和能動性都太可疑瞭。

改造前,Granby Four Streets 上的房屋
改造前,Granby Four Streets 上的房屋

常年“不務正業”的英國建築師團體,做齣格外讓人關注的作品

改造後的屋內環境

James 和他的五個同伴在這個街區住下,後來更多人加入。半年多的駐地過程中,他們一點一點做齣改變。

最先改變的步行路綫,原本的廣場由於交通不便,很少人使用,淪為停車位。Assemble 重新規劃瞭行人道,人們可以從住宅區、商店直接走進廣場。他們還在廣場的一旁種上瞭一排樹,將廣場與毗鄰的停車位隔開,保證廣場的安全性。Assemble 還在廣場上增建瞭滑冰道,設計齣瞭一個活動的時間錶。

“這不是建築師熟悉的‘設計’”,James 稱,傳統設計師習慣瞭設計一個店鋪、一棟寫字樓、一處商場,“但這些都不是 New Addington 需要的,廣場、商業區,這裏都已經有瞭,我們要做的不是加法,沒人需要那些新的建築物。”

“很多設計師習慣瞭發放問捲或是徵集意見,拿迴辦公室整理研究,製定齣一整本的計劃,再跑迴社區,帶著文本、效果圖或是建築模型,‘看,這就是我們的想法’,但從社區居民的角度,麵對一屋子的人,這種緊張感或許是不信任感的來源。”

不同於大部分的建築事務所,Assemble 願意花費較長的時間進行溝通,這得益於他們服務的特殊客戶——社區土地信托(Community Land Trust,CLT)。

CLT 是一種非營利機構,由當地社區居民自發加入,緻力於製造“我們住得起的房子”。CLT 嚮公共部門申請以低廉的價格獲得土地的所有權,新建或改造的房屋可以齣售或租賃給本地 CLT 的成員,售價和房租需要根據社區居民的收入狀況決定,個人無權私自轉賣或轉租。CLT 獲得的收益將用於社區建設。

最初 CLT 可以獲得的土地資源有限。東倫敦社區土地信托在 St Clement 地區的第一個項目選址在一個關閉瞭十多年的精神病院,2016 年他們在這裏建造瞭 23 間廉租公寓。

布裏斯托的社區土地信托最初花瞭?1 英鎊從地方議會手裏接管瞭一處廢棄的學校,改建成 12 套住宅,社區居民也參與到這處廢校的改建過程,通過勞動積攢自己的“工分”(sweat equity)。

2000 年開始在英國齣現的 CLT 在近些年發展成一場“居者有其屋”運動,他們嚮本地社區提供能夠負擔得起的住所,並保證社區居民不被驅逐。截至 2017 年,全英國已有 225 個 CLT,一共提供瞭 700 套廉價住房,預計到 2020 年,他們可以供應 3000 套住房單位。

幫助 Assemble 拿下透納奬的利物浦 Granby 街區改造正是來自 Granby CLT 的委托。

1960 年代開始的去工業化造成瞭包括利物浦、謝菲爾德在內的多個工業城市的衰頹。Granby 地區是移民進入英國最主要的一處落腳之地,這裏也成為利物浦市中心種族最為多樣的社區。

由於整體經濟環境的惡化,失業率不斷攀升,加上種族問題,1981 年 Granby 社區爆發瞭持續九天的大規模暴動,70 多棟房屋被燒毀。在那之後,利物浦政府開始推行拆除重建的更新計劃,希望代之以低密度的住宅,這遭到當地社區的反對。

“在英國,人們已經在多年的經驗裏學會瞭質疑,沒有人相信在搬走之後可以重新迴到這個社區,它是變得更‘美’瞭,但那和你沒什麼關係。按照通常的規劃,搬走就是被放逐(exile),就像是人們爭論瞭那麼多年的士紳化一樣。”

常年“不務正業”的英國建築師團體,做齣格外讓人關注的作品

Granby 工作坊製作的餐具

常年“不務正業”的英國建築師團體,做齣格外讓人關注的作品
Granby “鼕日花園”設計圖,這個項目仍在進行中

2010 年,為瞭節省開支,保守黨政府叫停瞭多地的都市更新計劃,Granby 的拆遷就此擱置,不瞭瞭之的政策使得社區環境更為糟糕。一些社區居民開始自己組織起園藝小組和街頭市集,用綠化和彩繪盡量遮蔽一些爛尾的工程。

“我們並沒有創造任何原本沒有的東西,這裏本就有社區,在各種糟糕的建設之後,人們還是在收拾日常。所謂‘社區感’是一個虛僞的詞,人們以免在士紳化中消滅社區,一麵假惺惺地營造一種看起來像是社區的‘氛圍’。”

2014 年底,Granby CLT 總算獲得瞭足夠的資金進行“十屋計劃”(Ten House Project),開始修繕社區內十棟廢棄多年的維多利亞式住宅。他們招募瞭當地社區的一些年輕人加入施工隊。改造後,5 棟將依照當地社區的收入標準齣售,另 5 棟則租賃給 CLT 的成員。

Assemble 還在 Granby 參與組織瞭工作坊,這個工作坊吸引到社區居民,手工製作餐具、門把手、燭颱等小商品,收益同樣納入 Granby CLT。

十屋計劃的成功,以及 Assemble 獲得的透納奬吸引瞭更多的資金投入,Granby CLT 爭取到利物浦政府的支持,得以進行新的“四街角計劃”(Four Corners Project)。他們獲得瞭街角的原屬公有的閑置店鋪,在供應廉價公寓之後,他們將為本地商戶供應廉價商鋪。

CLT 在和不斷推進的土地開發賽跑,《衛報》曾報道 Camden 地區的焦灼狀態,麵對新的土地開發計劃,由社區居民和商戶共同組建的 CLT 要求保留社區原居民和商戶的居住和就業空間。

但他們需要說服政府,這麼做的好處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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