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此為題，獻給喜歡的作家、永遠的少女。

有你，生活是甜蜜。我會記得那晚的老派約會。

請大家都好好活著。

 

 

無法安睡的夜晚，朴正洙就散步。
他會套上輕便的衣服、穿好走的鞋子。在城市已染上濃濃的睏意、人們深深深深沉睡時，披覆著夜色，沒有終點的走路。
有時候晃蕩半小時，讓晚風吹涼因為整天忙碌而活躍焦躁的腦子後，朴正洙可以回家泡個澡好好睡一覺。但也有的時候，他會越走越疲憊、只想找地方把自己安靜藏起，不要被任何人發現。

而最近，朴正洙想知道的是，究竟這樣一步一步地走下去，能抵達哪裡。

步出電梯，朴正洙和守夜的大樓管理員打招呼後把圍巾往上拉蓋住半張臉。出門左轉，走下一段斜坡便步入大街。這裡是比商業地段更為靜謐的住宅區，在這樣的時間，幾乎是一點聲息都沒有。能夠如現在一般說來也是種慶幸，不遠不近的日子以前，朴正洙光是睜開眼就得費盡力氣。

能夠活下去真是不容易，金鐘雲這麼說。那時他們縮在Mouse Rabbit裡各自沉默喝酒，像是要把身體埋在某個角落。李東海的視線恍惚失焦，淚水讓他的雙眸發著光。申東熙和李赫宰說著些什麼，但酒精已把朴正洙的思緒帶離、像件在海浪上載浮載沉的垃圾。金鐘雲從吧檯下方拿出一瓶白酒往桌面放，然後不知是對朴正洙講還是純粹自言自語。
「……能夠活下去真是不容易。」
聲音太輕太薄，一下就消失在空氣裡。朴正洙的意識被拉了回來，有種反胃的感覺。
朴正洙又想哭了。酸苦的痛覺侵襲鼻腔，他連忙摀住嘴踉蹌起身。正準備往洗手間裡躲時，一直沒出聲的金希澈突然罵了句粗話。
「去他的。」金希澈的眼眶跟嘴唇同樣鮮紅，手指卻緊緊抓住桌角直至慘白：「給我好好的活著，你們每一個人都是。」
或許是那人語氣太過決絕讓自己喪失離去的能力。朴正洙好一會只能站在原地任憑雙腿無來由的打顫。金希澈將杯中最後的酒喝掉，然後抬起臉又說：「你聽見了沒？答應我，正洙。」

這次朴正洙聽起來，怎樣都帶點哀求的意味了。

深秋的夜讓一切彷彿起了朦朧的霧氣。一度朴正洙以為迷失位置，直到看見熟悉的店家招牌，才確定自己始終在正確的方向。
其實人生只是需要，更多如此刻這般篤定的信心吧。然而更多時候我們連腳下的路都無法辨別，等到環顧周遭的風景，才發覺已經走到了這裡。

在那之後他們都更緊密了。付出的代價是那麼高昂，沒道理不聽從以性命宣告的啟示。金鐘雲開始認真飲食，不再對一點熱量焦慮煩悶。而橫跨這之前之後的，朴正洙難捱起伏的情緒，也隨著新專輯或演唱會的緊密行程填滿轉移，只在時間與時間偶然的縫隙裡、溢出陰森潮濕的氣息。每當感覺自己又快陷入泥沼，朴正洙會深呼吸，用心理醫生教他的，想想快樂的事情、隨便去哪裡逛一逛。

就像現在，朴正洙觀察自己邁出的步伐。先踏出右腳，接著左腳。一邊漫無邊界地回想，所謂的快樂事情。譬如，他生日那天，李赫宰李東海提了香檳及蛋糕、準時十二點按下電鈴。但朴正洙才開門請他們進來沒幾分鐘連餐具都還未準備好，李東海失手就把點火的蠟燭翻倒在蛋糕上。三人面面相覷又瞪著焦黑的痕跡、不約而同哄堂大笑。
或者，等待錄影的空檔隨手翻閱新車目錄，崔始源見狀慷慨地說：喜歡哪台我買給哥。諸如此類的喜悅都非常真實，每一天朴正洙都告訴自己，要記得這些啊。

給我好好活著，金希澈說。
朴正洙，要給我好好活著。
 

終究，所有的快樂，都要踩在痛苦所堆砌的道路上才能擁有。

再過一個路口、還有一次轉彎，朴正洙會先停下來。
於是他突然發現，今天的自己知道，走著走著能夠抵達的地方是哪裡。
當這樣的體悟萌芽，朴正洙竟然濫情的想哭。

不過，此刻他放緩腳步，想要拉長這樣的時光。最好的從來不是結果，而是你清楚自己將走近結果的過程。說來迂迴不夠坦率，但又如何呢？就像金鐘雲嘮叨的，我們偉大的隊長朴正洙利特哥，就那麼愛讓大家揣測你的心思？
那時朴正洙還笑著顧左右而言他，金鐘雲便加油添醋補了句：但誰都曉得你的心思你們的事。

你們的事。
 

「嘿，等好久。我快冷死了。」
朴正洙習慣黑夜的雙眼被公園的路燈亮得一片暈黃之際，有人就揣住他的手臂嘟囔。朴正洙沒有回頭，那人便從手臂再往上摸，最後停在他光裸的脖子。
「你看，我的手很冰吧。」

你們的事。
金鐘雲促狹的語氣襯著過於嚴肅的表情讓所有事情都顯得突兀莫名。
但依舊朴正洙什麼都沒說，只是笑出了那張毫無破綻的臉、低頭藏起熱辣通紅的耳根。

「陪心空忘記時間，晚出門了。」
訝異於自己口吻的溫軟，朴正洙終於轉身面向男人。儘管是相隔好幾天的碰面，但不知為何卻像從未分開過一般。
要想快樂的事情，心理醫生說。
雖然常常，快樂背後的陰影總讓朴正洙疼痛。可是最終他仍然能跨越的理由，其實也只是因為不論怎麼想、又是想些什麼，他都在那裡。

金希澈都在那裡。

「看你也沒喝多少的樣子，還要我來接。」
「我這叫謹慎行事，你是還缺專出亂子的崽子嗎？」
「真感謝您宇宙大明星為我設想這麼多。」
自嘲也好挖苦也罷、或有些許如釋重負，在這除彼此之外再無別人的公園裡，他們都笑了。金希澈把臉往朴正洙肩窩埋，撒嬌似的磨蹭著。

生活滿是曲折苦楚。
用手指勾著那人的頭髮，一下兩下。

給我好好活著，金希澈說。

朴正洙輕輕啄了他的額頭，換來金希澈短促卻濃烈的親吻。

所以，生活也是甜蜜。

 

 

 

 

 

「不是說好冷，我們走吧。」
「車停哪？」
「我走路過來的。」
「欸？朴正洙你要我這破腿用走的去你家？」
「啊不然叫車？」
「沒關係，走不動就揹我。你答應過的。」
「……那你少喝一點，都要胖成豬了。」
「說那什麼話呢？我們可是83啊，都是豬仔好嗎。」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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