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個奴婢,我一直都知道,但那顆心是什麼時候丟失的呢。也許,在我見那人的第一眼時,便沒了吧……

我與粉黛是一同進府的,我和她本是同鄉,一起來投靠在建康的親戚,但到建康時,那親戚卻不知所蹤了,無奈,我和粉黛便只好到公主府去做侍女,也開始了……我的劫。

風柔柔的吹著,拂在人身上,很舒服。此時嚴冬剛過,正是日子變長的早春時節,楊柳依依,蝴蝶翻飛,可惜我卻沒有賞春的興緻。我定定的看著頭上「沐雪園」三個大字,不禁有些眩暈,我低頭努力回憶王嬸

交代的話,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這「沐雪園」是哪位貴人的住處。我深吸一口氣,心中有些膽怯,像做賊似的小心翼翼的推開那道半掩的朱漆門,然後……見到了那個我一生都忘不了的人。

眼前是一片翠竹,一棵梧桐樹下的青石臺上,一位約莫十九歲左右的少年半躺於青石上,手捧一份竹簡,明明是十分怪異動作,他卻做的優雅,從容,他神色淡然,眉間有幾分女子的柔弱。一襲白衣襯著他的黑髮,更是宛如仙人。我看他看入了迷,迷迷糊糊的想:這位公子長得真是美麗,比村東頭的殺豬的王發達還漂亮,真是冰清玉潔,嫻靜端莊,國色天香。

我正在心裡使勁想著詞,那少年也發現了我的到來,從容不迫的擡頭看向我。我癡癡的望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瞳漆黑如玉,深不可測,就像,就像,就像王富貴家中那尊用白玉做的仙鶴的眼睛。

他凝視了我一會,脣微微勾起,像是在諷刺,又像是在笑,我又是一滯,只覺得一陣暖風吹進了我的心裡,我低下頭,羞得兩腮通紅。

「你走錯路了,這兒,是沐雪園,你該去北上閣。」少年開了口,聲音溫和,沉穩,竟讓我不安的心平靜了下來,卻又有些疑惑,他是如何知我身份的?

我福了福身,說道:「多謝……」我哽住了,多謝什麼,少爺?大人?恩公?我猶豫了半天,生硬地說到:「多謝公子」

他笑而不語,我往回走了幾步,又好像想起了什麼,轉過頭對那少年鄭重說:「奴婢,幼藍。」

那少年眼中似有一絲驚訝飛快閃過,然後又是一片瞭然。他緩緩的點點頭,我回身,飛快的跑出了沐雪園,不禁又是一陣羞惱,我這是怎麼呀,怎能將自己的芳名告訴陌生男子。

當我趕到北上閣時,已是黃昏,粉黛拉著我的手責問了半天,管事的見了我,又免不了一頓訓,我只是傻傻的笑著,並不惱怒。

夜晚,我將頭塞進被子裏,想起白日見的少年,心中一片羞澀,我將名兒告訴他了呢,他會不會記得我呢?思及此處,我又是吃吃的笑。只是,在不久後,我才知道,自己當初的想法是多麼的可悲。

沒過幾日,我因讀過幾年書而調到公主身邊,也和粉黛分開了。

一日,我和粉黛在公主住的東上閣遇見,正在說話,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入了我的視線。他一襲白衣,神情高雅,神色淡然,烏墨色的發僅用一根玉簪盤起,從容不迫的走在小路上,即使我與他隔得很遠,也能感受到他身旁那強大的氣場,他正是那日給我指路的少年。「那個人是誰呀?」我望著他,問道。粉黛順著我的眼光看去,答道:「哦,他呀,是公主的男寵,叫容止,管著公主府好多事呢。」轟!我一下懵在那,回不過神來,他,是公主的面首?我不信,我不信!那麼潔白無垢,那麼淡定溫和,僅只是一個小小面首,「不可能」我喃喃地低語,神色恍惚。粉黛擔心的望著我:「幼藍,你臉色好差,不舒服嗎」我神色慘白的望著她,無助地搖搖頭,後退了幾步,轉身跑掉,也不管粉黛在後面大叫我的名字。那晚,我哭了一夜,只覺得以前自己可悲可笑。公主很寵那名叫容止的男寵,雖然他從不向公主要什麼,但公主總會送他最好的東西,公主有時會帶我一起去沐雪園找容公子,那時我的心情,又激動,又傷心。我想見公子,但又不想看他和公主說笑,那時的心情,苦澀中又帶著點甜蜜。我和粉黛分開,又因為一些矛盾,關係變得僵硬,一次,廚房的王嬸兒給了我幾塊紅豆糕,我便準備拿去和粉黛一塊吃。

其實我並不喜歡吃紅豆糕,但因為容公子好像喜歡,我便也吃上了。走在路上,想起爹爹曾跟我說過,當年他很窮,拿不出娘娘家要的嫁妝錢,便買了一包紅豆,厚著臉皮說什麼禮輕情意重,娘一感動便嫁他了。我邊走邊想,心情不又變得愉悅,忽然看到粉黛和幾個管事的丫頭在一塊不知說些什麼,我開心地剛要呼她的命,突然廚房的一個叫葉兒的丫頭一句「容公子」飄到了我耳裏,我一怔,小心的上前幾步,細細的聽著。「容公子?哼,別說笑了,我看容妖精還差不多,你別看他一副自認清高的模樣,其實心裡比誰都精著呢,否則,他一個小小的面首,公主能那麼寵他?」我一聽,一種陌生的情緒湧上來,我大步走上前去,厲聲喝道:「好啊,你們這些人,不好好乾活,倒在這嚼主子們的嘴皮子。」那羣丫頭見我突然出現,先是猛地一驚,葉兒見了是我,鼻子裏「哼」了一聲:「我怕是誰,原來是公主面前的幼藍啊。」

她慢慢走到我面前,斜著眼看著我:「你別在這瞎叫喚,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天天『容公子,容公子』的叫喚,生怕別人不知道你的心,你呀,早被那容妖精迷住了。」她「哧」的笑了一聲「哎,你也真夠可憐的,你看上了人家,人家卻沒拿正眼瞧過你,咱們公主金枝玉葉,有錢,有貌,有地位,你拿什麼跟咱們公主爭。」我心中一陣抽痛,手死死的捏著已碎的不成樣子的紅豆糕,關節泛白,面上依舊是嚴厲的神色:「你們這些不知好歹的小蹄子,罵了主子,還要將我和容公子扯在一起,你們等著,我這就去稟告公主。」葉兒眼中一絲慌亂閃過,卻又強裝鎮定:「你去啊,反正你也只是會在公主面前打小報告的哈巴狗!」我瞪了她一會,轉頭向公主居住的東上閣跑去,一隻手拉住了我,「幼藍」粉黛無措的扯著我的袖子,眼中滿是慌亂,「我……」「夠了,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公主!」我幾乎是喊出這句話的,我呼吸急促,把碎得稀巴爛的紅豆糕塞進她的懷裡,快速跑到她們看不見陰暗角落,背靠著牆,緩緩地癱坐在地上。淚,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我低著頭,用手捂著嘴,無聲的哽咽著。我知道的啊,我一直知道的,我怎可能和公子在一起,我已經斷了那份念想,不是嗎?只是為何……為何心中還是那麼痛呢,我仰頭望天,看著天空的那一抹白,默唸:公子,這是幼藍唯一可以為你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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