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收錄於包子逸的新書《風滾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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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滾草》後記﹝點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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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行者〉

文/包子逸  (聯合副刊5.18.2016)

 

金瓜石半屏山步道與燦光寮步道路徑短而輕鬆,但視野蒼茫壯闊,環山面海。

燦光寮山頂是台北的一等三角點(台北只有五個一等三角點),以一等三角點為圓心,半徑數十公里內皆無遮蔽,展望極佳。

在 半屏山頂僅僅遇見一名獨自登山的人;日落前約一個鐘頭,抵達狹窄的燦光寮山頂,又遇見一名獨自登頂的山友,據說是替某登山健行社團的下次聚會探勘,一路從 金瓜石市區蜿蜒而上,經過茶壺山、半屏山,竟然三點就已登燦光寮山頂,為了等待夕照,在山頭等了三個鐘頭。雖然說他是來替幾十個山友探勘,不久要當這群人 的領隊,但他說自己其實喜歡一個人走。

夕陽熱烈地紅了起來,群山都有了溫暖的神色。

等待是漫長的,而夕落總是發生在須臾之間,山友抓著老派底片相機調整光圈,一下又一下按下快門。他說用底片會讓人思考,因為底片只有三十六張,比起沒有底線的數位存檔,更能產生有意識的攝影。

這 使我想到,攝影家法蘭克.霍瓦(Frank Horvat)在回顧半個世紀的攝影生涯時說過,攝影是不按快門的藝術。(註)許多人誤以為攝影是一種獲取的過程,然而實際上攝影也是學習捨棄的修行,這 是《缺席的照片》(Photographs Not Taken)這本書給我們的啟示之一。

獨自在外遠遊,偶爾能深刻地感覺到,一個人的現場,真正是又寂寞又美好,好像整個世界都是一個人的盛宴,又好像是這整個世界都不懂你的心情。

在旅途中偶爾會遇見一些真正的loner。你會知道,是因為你感覺得到那種心境的波長,覺得親切,並且了解孤獨有孤獨的理由。

這 些獨行者不會是那些宣傳自己如何「一個人去旅行」的人,因為他們並不追求眾人的評價,既然從人群走開了,就沒有必要去迎合或製造人群的看法。他們也不是那 種征服型的獵者──每次出門總是要追求極致,要比較,要更多,喜歡占領山頭並且大肆宣傳,不,他們有種願意等待、能夠在深林與荒漠中再走進去一些的氣息。 同時你也覺得他們不是那種倨傲的人,不是那些純粹因為懶散而孤僻的人,不是的,他們或許還比一般人還有更熱情積極的地方,對於未知的世界的好奇很可能比一 般人還更寬廣。

台灣是個太容易排遣孤獨感的小島,呼朋引伴、縱情繁華都是那麼容易的事,要能夠實踐孤獨的美學,抗拒虛榮,不執著於攻頂與征服,又是多麼艱難。更何況我們現在有了無時無刻不存在的嘈雜網路世界。大部分的人在面對孤獨的時候,都以便宜的方式逃開了。

我常常覺得,這個世界有許多隱微的縫隙,一個人必須先抖落精神上的桎梏,進入一種孤獨的潛修心境,才能輕巧的,像針一樣,在稍縱即逝的機緣巧合之中,看見那種縫隙,穿越它,走進世界的另一面,進而理解另一面。

夕 陽遁入雲層,天色很快就黑了,原本聽起來像浪一樣爽朗的四方蟲鳴,現在聽起來像轉換了一層意義。我們急急下山,可惜不能待久一點,親眼看到漁港的燈火一盞 盞亮起。但是已經不能再等了,高過人身的芒草在漸冷的晚風中發出野性的沙沙響,小徑漸黑,山友的頭燈故障,我們算好時間,在顛簸中回到文明的懷抱。

因為想到曾經攀越過的孤獨,和旅伴聊天的過程中,感覺心底有個港口,有燈漸漸亮了起來,不是因為有人陪。

 

註:見1992年《攝影家》雜誌第2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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