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主黨與美國領導人找到共同點的情況並不常見。但今年2月，真主黨最高官員哈桑?納斯魯拉破例了。美國國務卿蓬佩奧警告說，真主黨正在變得“更加強大”。納斯魯拉同意了，而且理由很充分。剛剛在敘利亞戰場上取得勝利，真主黨現在擁有黎巴嫩的龐大的武器庫，有政治上的盟友，和整個地區裏堅定的盟友。如今，真主黨的軍事和政治實力超過了1985年成立以來的任何時候。

哈桑?納斯魯拉，圖源：維基百科

然而，這種新的力量也帶來了新的麻煩。真主黨在黎凡特地區無限制的擴張不僅讓美國更加關注該組織的活動，還給以色列敲響了警鐘。自2006年以色列與真主黨開戰以來，以色列在黎巴嫩境內發動第一次大規模軍事打擊——現在已成爲一件很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真主黨已經在平衡一些國內和地區的風險，它並不熱衷於另一場重大沖突。然而，它正處於兩難境地：它採取的每一步措施都是爲了應對以色列可能發動的襲擊，這樣的對抗變得更有可能發生。真主黨在未來幾個月的行動將表明它是否能夠堅持這條底線。失敗可能會給它自己、黎巴嫩和該地區帶來災難。

戰利品

真主黨剛剛結束了在該地區長達數年的軍事冒險活動。2013年，該組織開始向敘利亞派遣數千名武裝分子，他們在那裏保衛敘利亞總統巴沙爾·阿薩德政權，對抗反對派武裝、“伊斯蘭國”組織（ISIS）、“努斯拉陣線”（al-Nusra Front）和其他恐怖組織。

由於敘利亞是真主黨、伊朗和反西方、反以色列的“抵抗軸心”的關鍵，是伊朗向真主黨提供武器的通道，因此這場戰爭對真主黨來說是生死攸關的。2017年，真主黨戰士幫助阿薩德政權奪回了阿勒頗。後來，他們向東推進到伊拉克邊境和幼發拉底河流域，阻擋了美軍的前進和美國支持的庫爾德和阿拉伯軍隊。他們從大馬士革向南行進到戈蘭高地，擊敗了剩餘的反對派部隊，加強了反以軸心國相對於以色列的實力，加強了軍事設施的建設。

敘利亞的戰鬥消耗了真主黨的大量人力，同時真主黨的軍隊還被規模較小的遠征任務分散到了其他熱點地區。該組織與伊朗一道，部署培訓人員和顧問，支持什葉派民兵在伊拉克打擊ISIS。在也門，真主黨和伊朗向胡塞叛軍提供了援助，幫助他們對抗也門政府和沙特和阿聯酋領導的軍事幹預。真主黨顧問仍留在也門，增強胡塞武裝的軍事能力，並將他們的海灣對手進一步拖入泥潭。

相對平靜的國內戰線幫助真主黨維持了其兵力在海外的部署。2013年至2015年，ISIS和“努斯拉陣線”在貝魯特以及黎巴嫩與敘利亞邊境一帶發動了一系列襲擊，威脅到了黎巴嫩的穩定，但真主黨和黎巴嫩武裝部隊（LAF）成功驅逐了這些組織。在黎巴嫩與以色列的南部邊界，真主黨和以色列國防軍之間的關係偶爾會變得緊張，但局勢從未升級。與此同時，真主黨逐漸確立了自己作爲黎巴嫩主要武裝力量的地位，這是LAF或敵對民兵無法匹敵的。

LAF，圖源：Global Risk Insights

該組織的政治明星在同一時期崛起。十多年來，真主黨一直與黎巴嫩最大的基督教政黨自由愛國運動（FPM）保持聯盟關係。該黨創始人米歇爾·奧恩於2016年就任總統。憑藉成熟的政治和媒體機構，真主黨及其由FPM領導的聯盟在去年的國民議會選舉中獲得了決定性的勝利，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議會席位和內閣部長一職。

真主黨在國外戰場和選舉中取得了勝利，從該地區的動盪中崛起，其力量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大。從政治上講，真主黨現在對國家政策擁有事實上的否決權，可以控制總理哈里里等競爭對手。

與此同時，敘利亞戰爭將該組織的軍隊從一支防禦性游擊隊轉變爲一支成熟的軍隊。從阿勒頗的城市戰爭到敘利亞-黎巴嫩邊境的山地戰爭，再到敘利亞東部的鄉村清剿行動，真主黨擁有6年的軍事經驗，其2萬至3萬名現役士兵可以說是當今最久經沙場、戰鬥力最強的阿拉伯軍隊。如果該組織將其在黎巴嫩南部的防禦能力與在敘利亞獲得的進攻能力結合起來，它就有能力擊退以色列的入侵，並向以色列領土發動攻擊。

難以承受的威脅

以色列官員對真主黨的轉變——尤其是在敘利亞戰爭上的成功越來越感到擔憂。真主黨與伊朗“聖城軍”(Quds Force)聯手向敘利亞西南部挺進，使得真主黨得以在戈蘭高地附近建立基地。在伊朗的支持下，該組織培養了來自阿富汗、伊拉克、巴基斯坦和敘利亞的什葉派民兵，他們都願意加入真主黨與以色列的戰爭。對以色列官員來說，即將到來的對抗將不是“黎巴嫩戰爭”，而是第一次“北方戰爭”，這場戰爭將橫跨黎巴嫩和敘利亞。

真主黨也可以將戰鬥直接帶到以色列。今年冬天早些時候，以色列國防軍進行了爲期六週的行動，摧毀了真主黨從黎巴嫩南部延伸到以色列北部的幾條隧道，但它也承認，可能還有更多的祕密通道沒有被發現。當時即將離任的以色列國防軍司令加迪·埃森科特（Gadi Eizenkot）將這些隧道描述爲“真主黨的巴巴羅薩行動”（意指1941年國防軍突然入侵蘇聯）。

在以色列看來，更令人擔憂的是真主黨在國內生產精確制導彈藥的努力。該集團已經擁有一個強大的軍火庫，包括無人機、遠程火箭、短程地對空導彈和反艦導彈。現在，以色列官員認爲，真主黨在伊朗的幫助下，正在利用小型和難以探測的GPS制導套件，將“啞”火箭轉變成高度精確的導彈。這種精密武器如果大規模生產，可能會削弱以色列在防空方面的技術優勢，並使真主黨能夠精確打擊以色列的軍事和民用目標。

真主黨的導彈，圖源：The Jerusalem Post

目睹這些變化的以色列領導人可能會認爲，不採取行動的代價太高。自2006年與真主黨開戰以來，以色列一直避免在黎巴嫩境內發動大規模襲擊，擔心不必要的矛盾升級會帶來不確定的後果。相反，它對敘利亞境內的真主黨和伊朗目標發動了空襲，多次襲擊車隊和武器庫。現在以色列可能得出結論，只有對真主黨大本營的直接打擊才能遏制該組織。以色列高級軍事官員的一些聲明似乎已經指向這個方向。

該死的，如果你這麼做……

真主黨將如何迴應以色列對其火箭-導彈轉換場的行動？一方面，該組織已經相當分散。它的崛起是以犧牲生命和財富爲代價的。真主黨在敘利亞遭受了數千人的傷亡，並承擔了照顧傷者和“烈士”家屬的經濟負擔。與此同時，ISIS死灰復燃的風險意味着，真主黨必須在敘利亞和伊拉克保留其原本希望撤軍的部隊。所有這些都沒有使與以色列的戰爭成爲一個有前景的選擇。

另一方面，該組織的領導人很難容忍以色列在黎巴嫩境內發動襲擊而不進行某種報復，尤其是考慮到真主黨是反以色列聯盟的先鋒。然而，阻止以色列採取重大行動，並確保如果以色列發動襲擊，該組織能夠報復的必要步驟，可能會激怒以色列，從而使戰爭更有可能發生——這是安全困境的典型案例。

想想軍事裝備的問題：先進的武器是真主黨對抗以色列高科技軍事和強大防禦的唯一機會，但這些採購努力恰恰可能觸發以色列的行動。儘管如此，納斯魯拉很可能會得出這樣的結論：真主黨必須繼續建立一個更加複雜和龐大的軍火庫來對抗以色列。

如果以色列發動襲擊，真主黨將面臨另一個難題：如何做出足夠有力的迴應，阻止以色列採取進一步行動，但又不至於造成破壞，導致局勢進一步升級。過去10年發展起來的非正式“遊戲規則”表明，真主黨可能會按比例對以色列軍事設施發動襲擊，最終很少或沒有人員傷亡。

然而，這些針鋒相對的交鋒爲誤判和誤解留下了充足的空間，一方認爲這是一種相稱的迴應，另一方可能會考慮大幅升級。2006年，真主黨對以色列國防軍的一次致命襲擊促使以色列發動戰爭——納斯魯拉後來承認，他根本沒有預料到以色列會做出這樣的反應。因此，即使雙方都不希望爆發全面戰爭，衝突也可能迅速升級。

2006年真主黨與以色列的戰爭，圖源：The History Guy

納斯魯拉可能知道，在與以色列的這樣一場戰爭中，真主黨最多隻能與以色列國防軍打成平局。這樣的僵局將對該組織、其什葉派基地和黎巴嫩大片地區造成巨大破壞。此外，一開始的有限衝突可能會演變成地區性戰爭：例如，以色列對敘利亞真主黨的打擊，可能會讓阿薩德政權、伊朗或俄羅斯陷入圈套。同樣，真主黨向以色列國防軍、以色列領導層或平民社區發射火箭可能會引發美國介入的呼籲。

一個脆弱的緩和

危機仍然可以避免。納斯魯拉很可能明白，一場破壞性的曠日持久的戰爭將危及真主黨在國內和該地區取得的一切成就。但光有這種認識是不夠的。國際社會需要敦促真主黨減少其最具挑釁性的活動，例如生產精確彈藥和建造越境隧道。駐黎巴嫩的聯合國部隊可以促進以色列和黎巴嫩官員之間的對話，以平息激烈的情緒。與雙方都有關係的國家，如俄羅斯，可以通過充當幕後溝通渠道，儘自己的一份力量，降低不必要的升級風險。

就目前而言，雙方的共識是，與新衝突可能造成的破壞相比，2006年的戰爭將是蒼白無力的。但誰也不能保證這種緩和會持續下去。最終，真主黨最近的勝利也可能是它的毀滅。

注：本文編譯自《外交事務》雜誌2019年3月8日評論文章“Will Hezbollah’s Rise Be Its Downfall?”，作者：布瑞恩-卡茨（Brian Katz）。

編譯 \ 清風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