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走了。

昨天也是摸到半夜才睡了，一早就被威威來敲門，說爸爸找我。

還沒看時間，只知道威威還沒出門應該是七點多，穿的睡褲很短還被威威說『媽，先穿褲子啊。』『沒禮貌，我有穿欸！』

才進客廳，爸爸說。『你去把褲子穿好，阿公過身了。』

那時候，是早上7:15分。

一秒我就醒了。

爺爺享年98歲了。

他已經失智多年，從早期一切都還能自理，到中期還會為了妄想罵人，最近已經是醒了就哭，食物都要繳碎餵食他。

爺爺的房間總是有著尿騷味，他討厭尿布，總是會自己拆掉，如果不是家裡有外傭照顧他，這些年誰也撐不下來。

我換上長褲，進了阿公的房間，他躺在床上，蓋著薄被，膚色有些蒼白，嘴開著，閉著眼，表情沒有太多苦痛。

穿著襯衫、西裝褲、繫著皮帶、穿著襪子。

爸爸的手機在旁邊放著佛號。

 

爸爸說四點多他起來上廁所，還有聽到阿公在哼。

早上六點多媽媽出門去讀經

沒多久外傭說爺爺不好了，爸爸叫了救護車，

119派救護車過來，問爸爸要不要作CPR，爸爸說爺爺已經這麼高齡了，不要製造他的痛苦。

媽媽被威威從廟裡叫回來，看見119在爺爺胸口貼電擊片，以為他們要替爺爺電擊，緊張的制止。119說他們要測有沒有心跳，儀器顯示，爺爺走了。

外傭動作很快的替爺爺換上一套外出的衣服。

檢察官到家勘驗時，爺爺的身體還是溫熱的，沒辦法推算他正確死亡時間，只知道剛走沒多久。

我醒來沒多久，哥哥也回來了，先去看看爺爺，法醫來開了死亡證明，爸爸聯絡了榮民之家，榮民之家聯絡了葬儀社，環環相扣的，送他走上人生這最後一程。

 

爺爺是奶奶的同居人。

爸爸是奶奶的第二任丈夫的養子，因為爺爺奶奶最後沒結婚，所以在法律上，爺爺對我們來說是沒有任何關係的人。

但是從我出生之前，爺爺就是我的爺爺，一直到現在。

 

媽媽說，當時小舅在醫院過世的時候，馬上就進冰櫃，她很難過，她堅持爺爺要在家待滿八小時才能送殯儀館

根據佛家說法，人往生的時候，若能好死，要有善根福德因緣，

睡夢中過世，過世後八小時不觸碰他的身體（佛家說，此刻碰他像是有萬根針在刺一樣），還有，有人助念佛號。

葬儀社來替爺爺的遺體蓋了往生被，我們讓爺爺睡在房間，拿來念佛機之後，就跟著念佛機為他助念。

爸媽陸續出入房間，我坐在那裡，想說要幫爺爺助念，眼淚卻一直掉，當然內心很清楚，爺爺解脫了，卻哭得連佛號都念不出來。

一直到十點半，米米來拜別爺爺出去上班之後，我又進房間，看著那件往生被，慢慢的開始唱頌佛號。

突然意識到，念佛機有十幾種佛號，這個版本真的太慢啦！！！！

『阿公，我換首歌唱給你聽。』我跟爺爺說，把念佛機的頻率轉快，開始一聲聲的念佛。

從我離婚後，我大概從來沒有念佛號超過五分鐘吧。←前夫那一家常常參加要念佛號的宗教儀式。

而今天，我唱了好幾個小時。

早上天氣一度轉陰，卻在爺爺即將出門的時候，陽光再次普照。

下午兩點，葬儀社的車來接爺爺，哥哥再次趕回來，我們一起送爺爺去殯儀館。

葬儀社人員跟我們接洽說，爺爺運氣很好，剛好卡到一個佛祖旁邊的位子，我們討論了一些宗教儀式跟細節，進行了進冰櫃，安靈等儀式。

家裡人口少自然事必躬親，

一直到安排爺爺遺體入殯儀館，安好靈位，代表『杯』的銅板噹噹落地

才突然意識到爺爺真的已經脫離他病痛的肉體了。

 

回到家，已經下午四點。

哥哥回去後，媽媽跟我討論折蓮花之類的事情。

『我一直以為他會活到100歲。』媽媽這麼說。

『是啊。』我笑了。『不過他不病不痛，人間一切能圓滿就好。』

 

一路好走，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