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安德烈回到他自己的房間，奧斯卡的淚水終於潰堤，連價值不斐的傑爾吉傳家寶也放在原位不管，直接跳到床上用薄被蓋住頭。她的父親不喜歡看見她流眼淚，所以她流眼淚也不會讓父親看見。只要是受委屈她就會躲在棉被裡默默地哭著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

    

      「小安你這個笨蛋！我送給你……不是因為你幫我吃蛋糕……還有很多很多！」默默地流眼淚？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這次卻是委屈的哭的抽抽噎噎。「姐姐他們不會陪我玩……我玩的她們又不喜歡……只有你會陪我……我想做甚麼……你就陪我做甚麼，我做對的事情……就是應該的！因為我是父親指定的繼承人！我做錯了……就要比姐姐處罰的更嚴厲……因為我是傑爾吉家的繼承人！大家尊敬我也……只是因為我是傑爾吉家的繼承人！」奧斯卡小小的身子已經哭到顫抖，哭到一邊打嗝一邊說：「大家喜歡的都不是我……他們只是喜歡……傑爾吉的繼承人！我只有你這個朋友了…….只有你把我當朋友……你有的東西都分給我一半，我有的東西當然分你一半……哪裡不公平了？」

    

     奧斯卡憤恨不平的邊哭邊捶著軟枕。「小安，你這個笨蛋！大笨蛋！」說完把臉埋在枕頭下，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在冷靜下來的同時她聽見極小的啜泣聲，很小很小聲，可是專心就可以聽見那斷斷續續的哭聲。奧斯卡禁聲，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想確定那個不是自己發出來的聲音。她把身體往右挪動，聲音依然持續著；她把身體再向左移動，聲音依然沒有間斷！

    

     果然不是自己的哭聲！奧斯卡嚇的把自己小小的身體縮的更小，身體微微的發抖著；牙齒抖的喀喀作響。「有鬼？……」

    

     這個年紀的孩子還是怕無形的東西，連鬼長甚麼樣子都不知道，只能在大人及旁人灌輸的觀念下害怕著，再加上前幾天自己晚睡，安德烈一邊打盹一邊跟她說著自己聽來的鬼故事，內容是鬼的習性是夜晚出現，太晚睡的孩子會被找到並且被吃掉。

    

     難道她都不會有疑問，睡著的孩子不是更容易被吃掉？

    

     「小安……救我……好恐怖！小安……小安……」奧斯卡小聲的叫喚著，深怕驚動那無形的東西，只是那聲音小自己到幾乎聽不見，安德烈聽得見才真的有鬼。

    

     奧斯卡評估自己的床到連接與安德烈相通的那個門的距離，想著自己該如何快速的跑到安德烈的房間。假如下了床會不會有另一雙手拉住她的腳將她拖到床底下，假如在到安德烈的房間……中間過程會不會狂風大作！不行，不要在想了！奧斯卡努力的調整心情，不想坐以待斃。「父親說，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己，我要勇敢、我不能害怕。」

    

     她給自己做完心裡建設後，掀開被子、狂奔！以最快的速度打開通往安德烈房間的門，一股腦衝到他的床上，發現安德烈也在床上，緊緊的抱住他，把頭埋進棉被裡，害怕的放聲大哭：「小安……小安，有鬼……要吃我……有……鬼要把我吃了！」

    

     安德烈被奧斯卡突然的動作困擾，但是還是先安撫她：「別怕，怎麼哭了？是甚麼東西讓妳這麼不安？」

    

     「就你說的那個故事！有鬼會吃不睡覺的小孩。」奧斯卡抬頭急急地說著。一抬頭就發現哭得不只是自己，安德烈臉上也掛著滿滿的淚水。「你哭了？剛剛的哭聲是你？」

    

     「抱歉啊，那只是一個故事，我亂編的。沒想到真的把妳嚇成這個樣子……」他用袖子趕緊將奧斯卡臉上的眼淚擦乾。「只是那天我太累了，想趕快休息，妳不睡……我就沒有辦法睡了。妳知道的，我是你的隨從，不能妳比妳早睡、又不能比妳晚起。」

    

     「你哭了？為了甚麼？」奧斯卡一知道剛剛是自己嚇自己，注意力馬上被安德烈臉上的淚痕轉移了，他剛剛只顧著幫自己擦眼淚，卻忘記擦掉自己臉上傷心的證明，看到平常都是笑臉常開的安德烈，臉上竟然掛著淚水，自己的心裡不自覺被揪緊。

    

     「我做不到、我做的不好……」安德烈早熟心境掛在臉上。

    

     「胡說！你有甚麼做不到？你有甚麼做不好？」奧斯卡不希望憂傷掛在他的臉上。「你說！是誰亂嚼舌根？是誰說你做的不夠好？我馬上去拔光他的牙！」

    

     安德烈被她憤慨的表情逗笑。「假如我說是將軍大人呢？」

    

     「不可能是我父親，他對你很滿意的！他希望你也是他的兒子，但是假如真的是他！我會為了你向他挑戰、跟我父親決鬥。」

    

     也對，舉錯例子了。「假如是將軍夫人呢？」

    

     「那更不可能，母親對你讚賞有佳的，假如真的是她，我可以幫你說話的，母親很明理的，她絕對會接受！。」

    

     也對，又另一個錯誤的例子。「那假如我說是妳的姐姐們呢？」

    

     「那也是不可能的，她們也把你當作弟弟啊！總是叫我不許欺負你。假如真的是她們，你告訴我是哪一個姐姐，我們想辦法整整她。」

    

     也對啊，他在這裡除了身分是下人，每個人都把她當作親人看待，奧斯卡該有的，絕對也少不了他的那一份，安德烈沉默了下來，假如在這裡當家作主的人都對他禮遇有佳的話，其他人又怎麼可能在他頭上動土？

    

     「難道是奶娘？」她看安德烈不說話了便做如此猜想。「先說喔！假如是奶娘我就沒有辦法拔光她的牙齒了，她是你奶奶耶。」

    

     安德烈笑了出來，看的出來奧斯卡很維護自己啊！她的家人她都敢反抗了，唯獨袒護自己的奶奶。「不是，沒有人說我做的不好，是我自己覺得做的不好。」

    

     「怎麼會？你哪裡做的不好？你會的可多了！做陀螺、灌蟋蟀、爬樹、陪我練劍、射擊、騎馬、念書，都剛開始起步而已就學的很好；你還會煮菜、燒飯；上次我的袖扣掉了，怕被父親責罵，還是你幫我縫的！很多都是我不會的！你看，你真的很厲害啊！」她講出一連串的優點。

    

     不知道為什麼？小小的心靈裡就是捨不得看見安德烈臉上有淡淡的憂傷。現在的奧斯卡不知道，這種心情就是所謂的心疼。

    

     「我媽媽說過：越是傷心的時候，就越要笑。我今天做的不好。」其實安德烈的心情好多了，所以把心裡的事情告訴她說：「奧斯卡……」要叫少爺還是小姐？不管了！壽星最大。「假如我可以早一點遇見妳就好了！」

    

     「我也覺得我可以早一點遇見你就太好了！」奧斯卡滿意地笑了，緊緊的抱住安德烈，聽到他這麼說，好像吃了一顆定心丸一樣，她真的把安德烈當作自己最親近的朋友了，所以當他對自己發脾氣時，才會有那麼難過的心情吧？

    

     「呃，那個……我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安德烈吶吶的說：「妳覺得我應該叫妳小姐還是少爺比較適合？」

    

     其實他想問的是：「妳覺得自己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這樣抱著不會與禮不符嗎？雖然小小年紀的幼兒體型分不出來是男孩是女。

    

     「都可以啊，有差別嗎？」啊，好溫暖，這樣抱著真舒服。

    

     「也是，奧斯卡就是奧斯卡啊！」小姐還是少爺有差嗎？

    

     「是吧！是吧！」就說小安當自己是朋友的，喜歡自己不是因為自己高貴的身分。「你說的沒錯！奧斯卡就是奧斯卡！」她興奮的抬起頭，藍色琉璃般的眼珠看著安德烈，看的他幾乎要感覺自己的靈魂要被吸入她明亮又深邃的藍眸裡。「小安，我們是朋友吧？是好朋友吧？」

      

      安德烈不知道自己說了甚麼讓她如此的高興，但是還是微笑的肯定點點頭。

    

     「那我們就別管那些規矩了！我叫你的名字，你也叫我的名字，別再加上那些無所謂的稱呼了，太麻煩了！」

    

     「這樣不好吧？奶奶說妳是貴族，我是平民……」安德烈有點猶豫。

    

     「假如今天我不是貴族，你就不是我好朋友嗎？」

    

     「當然不是！依然是好朋友啊。」

    

     「假如今天我是平民，你就不是我好朋友嗎？」

    

     「當然不是！依然是好朋友啊。」

    

     「假如今天你是貴族，你就不是我好朋友嗎？」

    

     「當然不是！依然是好朋友啊。」

    

     「假如今天你是平民，你就不是我好朋友嗎？」

     

     「當然不是！依然是好朋友啊。」已經有點鬼打牆的狀態了，安德烈頓了一下。「奧斯卡，我本來就是平民啊！」

    

     「是啊，那又如何？至少你直接叫了我的名字。」平民和貴族有差別嗎？好朋友就是好朋友，呵呵。「小安你叫的挺順的啊，我聽起來也很順耳哩。」

    

     「奧斯卡……」其實這個名字他早在心裡念了不下千次了，只是以後就可以順理成章的叫出來了。

    

     「小安，看吧！一點也不難，是吧？」奧斯卡像要確認般地說：「你是小安；我是奧斯卡，我們是好朋友喔，一輩子的好朋友。」

    

     「好！我們是一輩子的好朋友。」其實要喜歡上她一點也不難。「奧斯卡，我一定會好好地守護妳的，守護妳一輩子。」

    

     「守護？」她不明所以地問著。

    

      安德烈點點頭，告訴她自己從小生活的點點滴滴，告訴她剛剛不是自己無理取鬧的發脾氣，告訴她自己流淚的原因，告訴她母親臨終前所說的話，告訴她其實自己每年的生日願望都是要變得堅強，建造一個牢固的堡壘來守護一個家，只是今年就算許願也沒有辦法實現了，因為母親已經過世了，所以今年沒有點蠟燭許願，明年或許就要換生日願望了。

    

     奧斯卡靜靜地聽著，之後也告訴他自己肩膀上的重任，小小的年紀就開始被賦予大大的責任，所以她也要變得堅強，父親在她身上投入許多心血，她一定要讓父親覺得驕傲。告訴他自己要幫他實現願望，他的堡壘由她來幫忙打造，她可以幫他守護一個家。

    

     只是安德烈拒絕了，因為他說是他要守護奧斯卡一輩子，所以堡壘應該是由自己打造，由他給奧斯卡一個家。奧斯卡考慮後也沒有異議，反正兩個人一輩子在一起，到時候誰守護誰都說不一定呢，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當安德烈說要守護自己一輩子，自己心裡真的覺得好開心。

    

     「小安，我已經決定今年的生日願望是甚麼了。」奧斯卡打了一個哈欠，往安德烈靠過去。「我要和你當一輩子的好朋友，不許你離開我。」

    

     「許這種願望太浪費了吧？」就算沒有許這種願望，他也是奧斯卡一輩子的好朋友。

    

     「重點是不許你離開我。」奧斯卡已經累的快要睡著了。「一個家就是要有父親和母親，還有小孩子吧。」

    

     安德烈點點頭，動作不敢太大，他知道奧斯卡真的累了，假如動作太大，壓在他肩膀的頭顱會移動，奧斯卡會睡不安穩。

    

     「母親說生小孩很痛，所以父親不忍心讓她再生小孩，六個小孩很夠了。」她又挪動了一下，調整更舒適的姿勢。「所以，以後你要負責生小孩喔，一個或兩個就可以了，男孩或是女孩都可以。」

    

     「我……我生？」從哪裡生？

    

     「那麼痛！難道是我生？你說要守護我的，難道我很痛的時候你不會難過嗎？」奧斯卡理所當然地說：「要不然生一個就好了，我也捨不得你那麼痛。」

    

      問題不是捨不得吧？就算捨得，他也生不出來！

    

     「小安，我們是好朋友吧？」

    

     「沒錯，奧斯卡。」

    

     「小安，你說你會守護我一輩子的吧？」

      

     「沒錯，奧斯卡。」果真越念越順口。

    

     「朋友是互相的吧？所以你有東西，就要分我一半；我有的東西，也會分你一半的。」

    

     「好，一言為定。」

    

     「嗯！一言為定。」奧斯卡的聲音越來越小。「晚安，小安。」

    

     「奧斯卡，妳要睡在這裡嗎？」

    

     「對，你這裡好舒服。」她把安德烈當作抱枕，緊抱著。

    

     「去妳的床上睡不是更舒服？」奧斯卡的床是雙人床，自己的床是單人床。

    

     「你說要分我一半的。」

    

     呃，也對！剛才才說過一言為定的。「那晚安了，奧斯卡。」

    

     回應安德烈的是平穩的呼吸聲，奧斯卡已經睡著了，安德烈一直不敢移動身體，緊盯著她睡的香甜的小臉，之後也不勝倦意睡著了。。

    

      隔天早上起床，安德烈侍候完奧斯卡盥洗後再度回到她房裡。奧斯卡又把銀色鑲著綠寶石的長劍送給他。

    

     「不是說好我不收這麼貴重的生日禮物嗎？」他仍是拒絕。

    

     「你的生日過了。」。

    

     「那我更不能收了！」

    

     「我們是好朋友啊，我有一半就分你；你有一半就分我！我們昨天說好的啊，有一言為定過的。」她把劍放到安德烈手上。「最好的寶劍，就要送給最好的朋友啊。」

    

     「可是……」

    

     「別可是了，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的，送給你，放在你那裏和放在我這裡有甚麼差別？難道你不會好好珍惜我送你的東西？」

    

     「妳送的，我當然會好好珍惜！」安德烈急著保證，但看到奧斯卡臉上得逞的笑容就知道自己被陰了。算了，若再拒絕為免也太矯情了。

 

     「那……謝謝妳了！奧斯卡。」他小心翼翼地接下那把銀製鑲著綠寶石的長劍，視若珍寶的捧著它。

    

     「小安，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嘛！你就不要跟我客氣了」看他終於收下，奧斯卡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你說金色那把適合我，所以我送你這把銀製的。」

    

     「奧斯卡，我發現妳挺聰明的啊。原來昨天說了那麼多，是為了今天的鋪陳。」

    

     「你這麼說也沒有錯，但是我是真心想和你當一輩子的好朋友的，萬分期待著你變的堅強，一心一意的守護著我，幫我生一個孩子，為我們鞏固一個堅強的堡壘喔。」奧斯卡直言不諱的說。

    

     「可是……」

    

     「又可是？昨天都說好了，你可不許反悔！」

    

     「我沒有反悔，我說到就會做到的。」安德烈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但是我沒辦法生小孩啊。」

    

     「啊？母親告訴我說只要想要在一起一輩子的兩個人就會有小孩啊。」

    

     「那妳知道妳是夫人生的吧？」

    

     「這我當然知道。」

    

     「那妳知道夫人是女的吧？」

    

     「當然啊！」難道不能問一點深奧的問題嗎？

    

     「所以啊！」只有女人才能懷孕生小孩！

    

     「所以？」所以甚麼？

    

      安德烈大大的嘆了一口氣，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小安，你不要一副我很笨的樣子。」奧斯卡不悅的說：「你就直接告訴我你想表達的嘛！何必這麼複雜？到底怎麼樣才會有小孩？」

    

     「我也不知道怎麼樣才會有小孩。」他也不懂啊！「但是我知道只有女人才會生小孩，我是男的耶！」

    

    「那怎麼辦？」奧斯卡苦惱了。「我也是男的啊！」

    

     安德烈聽了啼笑皆非，將軍的教育真是太成功了！奧斯卡的想法已經根生蒂固了快七年，一時半刻絕對轉不過來。「那就沒有辦法了，我們也不一定要有小孩啊，這樣我可以更專心的守護妳，對不對？」

    

     「嗯！一言為定喔，小安。」奧斯卡放心了。

    

     「嗯！一言為定。」安德烈眼神專注、再次的保證。

    

     「反正我們還是小孩子，我們的小孩以後再來想辦法。」奧斯卡笑著跑開。「小安，把你的劍拿著，練劍時間到了，你現在想的是該如何贏我。」

    

    「奧斯卡───」安德拿著劍追了上去。「我就知道妳送我這麼貴重的東西絕對不安好心眼！」

    

     回答他的是奧斯卡一連串童稚卻爽朗了笑聲，隨後夾雜著安德烈的笑聲迴盪在傑爾吉家的院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