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得承認,中國電影市場出現《動物世界》這樣的類型片是好事。拋開那些親情和愛情支線,只看影片主體部分,我們會一眼發現,這其實是一個賭博電影,但是和《賭神》、《澳門風雲》這些港片賭博片又並不相同。

王晶的那些賭博片,說到底,其實是香港黑幫片的一種變體,什麼賭神、賭俠、賭聖,其實就是黑道大哥。他們能在賭桌上贏得滿堂彩,一方面靠的是傳奇色彩的「千術」,另一方面就是靠黑幫勢力,誰的小弟多,誰就吞得了誰。你看《賭神》中高進的手下,哪一個和《英雄本色》中的馬仔有區別?

但是《動物世界》中的賭博沒有那種港片的英雄氣概、大哥風範,它不是用浪漫的武俠氣質建構一部電影,而是用理性的數理演算法勾人心魄。

這種講述賭術的方式,好萊塢在十年前就用過,2008年的《決勝21點》就是數學教授帶著一幫高智商的學生去賭場豪賭,用算牌的技巧,贏得一桌又一桌的籌碼。

《動物世界》同樣如此,雖然是大家最熟悉不過,甚至被蔑視為小孩子玩意兒的剪刀石頭布遊戲,依然被影片利用到了極致,讓博弈論、排列組合和諸多數理演算法融入其中。大多數觀眾雖然對李易峰多次的憑空演算懷著似懂非懂的懵逼狀態,但是一旦出現這種燒腦的數學場面,傻嗨的效果總是會催逼觀眾的腎上腺,釋放出強烈的敬佩和感嘆。

這其實和一些美劇迷在觀看《生活大爆炸》時,對四個宅男科學家講述一些正常人完全聽不懂的物理知識時的感受相似,觀眾對這種新穎的腦部運動深感好奇。

但是《動物世界》又不至於讓你完全睜眼瞎,主演李易峰會不斷地講述這種簡單遊戲的複雜操作,讓你始終保持對影片的興趣。因為這不僅僅是一場無關緊要的遊戲,而是關於主角們的性命。

這種完全將遊戲、賭博、密室囚禁、犯罪兇殺相互結合,在過往的國產電影中,是幾乎不存在的。但是這部電影的核心創意卻又並非是導演韓延的手筆,而是來自於日本漫畫家福本伸行的作品《賭博默示錄》。

不過韓延將這個奇特的創意執行的很好,最起碼在場景搭建和心算特效的展現中,絲毫不露怯。並且將這種弱肉強食的遊戲和「動物世界」的隱喻層面相互結合,讓李易峰飾演的鄭開司從一開始的毫無戒備,逐漸藏有城府,加上他本身就是個數學天才,在人性、道德和利益的糾纏下,鄭開司最終洞穿了這個遊戲的本質。

而演員李易峰在本片中的表演再也不會受到過分的批評,儘管還是略有青澀,但是他將鄭開司的漠然、外冷內熱,以及胸有成竹的形象塑造的頗為到位。這倒是除了數理噱頭之外,最大的一個看點了。

然而頗為讓人費解的卻是片中大面積揮霍的特效。據說這部電影的特效團隊是來自於美國的維塔公司,單看特效的成色,的確是行家裡手,雖然和頂級的《阿凡達》、《魔戒》相比,失去了精緻,但是畫面的想像力和豐富的細節,足見功夫。

然而這些華麗的特效場面連同鄭開司一開始就宣稱的「我有病」的設定,和影片主體部分的賭博情節著實夠不上邊。

因為鄭開司能夠贏得比賽,靠得是自己的數學天賦,而不是分分鐘都在幻想自己成為小丑,進入到怪獸的世界行俠仗義;同樣的,剪刀石頭布的賭博遊戲能夠別開生面,不是華麗的怪獸特效所賦予的,而是數理演算法加上人物性格的轉變所推動的。

某種程度上來說,所有該博人眼球的部分,《動物世界》的完成度都做到八十分以上,但是所有該做減分,或者對人物性格做細緻刻畫的部分都被膩歪的特效不斷擠壓,直到你只能記得鄭開司的天才正義和腦子有病。

至於鄭開司為什麼要走上賭船?他和李軍的兄弟情義到底如何?所謂賭場中的「動物世界」到底存在何種階級劃分?這些東西都在若隱若現、半遮半掩中被模糊或者潦草推進。

這種情況直接導致片中人物的行動都在不明不白中做出。比如李軍如果真的和鄭開司有厚重情誼,為什麼還會騙他安身立命的本錢?如果沒有,鄭開司為什麼還會在遭受巨大欺騙後繼續相信李軍,選他作為搭檔?如果兩人患難見真情,李軍為何能為金錢而放棄了鄭開司的性命?

這些人物行動上巨大決定的背後卻是站不住腳跟的理由,但是彌補這些人物行動說服力的空間卻又被各種花哨的特效場面所替代。這種本末倒置的現象實在談不上高明。

和《動物世界》幾乎是同檔期上映的《我不是葯神》,在這種說服力上卻極少犯糊塗。徐崢第一次賣葯是為了錢,所以他最後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但是第二次賣葯,不僅對病人們絲毫不賺,最後還倒貼銷售,根源在於王傳君飾演的呂受益絕望而死,讓徐崢這個商人拋棄了市儈,撿起了良心。

以至於助手黃毛甚至為了幫助徐崢脫罪,自己開著假藥車替他頂罪,最後不幸死去。這些都可以在《我不是葯神》後半段的人物行動上找到根由,而不是一種隨意煽情的噱頭。

因此,可以說《動物世界》中出現的人物行動沒有說服力、特效場景花哨且大而無當,還是和中國商業電影過於追求外在的「面子」,而忽視故事合理性的「里子」不無關係。

如果我們的電影市場在被好萊塢的《阿凡達》、《復仇者聯盟》沖刷後,只是惦念著人家的維塔特效、工業光魔,而沒有想清楚那些編劇如何處理地球人面對納美星人的複雜心情,或是滅霸毀滅半個宇宙時的矛盾態度,那麼再多的特效也只是嘩眾取寵。

《動物世界》能開闢一條新的國產商業片類型,當鼓掌稱讚,但若舍本求末,這又是一個值得警醒的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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