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起來[美]彼得·斯坦哈特我家附近有座小山。晚上,我常爬上山去。此時,城市的喧囂成了遙遠的低語。在這黑夜的靜謐中,我可以盡情分享蟋蟀的歡樂,感受貓頭鷹的自信。可我上山是來看月出的,因為這可以讓我重新得到在城市中失去的寧靜與清新。在這座山上,我已欣賞過許多次月亮升起的景象。每一次,月的脾性都有所不同。秋天,滿月如輪,充滿自信;春天,月色朦朧,月亮羞羞答答;冬天,銀白的月亮掛在漆黑的、俏無聲息的夜空中,顯得那麼孤寂;夏天,橘黃的月似被煙塵籠罩,俯瞰乾燥的田野。每一種月景,都像美妙的音樂,震撼我的心靈,令我的靈魂平靜。觀月自古有之。在遠古的獵人眼裡,月亮變化的規律如同心跳一樣準確無誤。他們知道每29天,月亮都要變得明亮飽滿,然後萎縮、消失,然後又復活;他們知道,月盈期間,每經一次日落,頭頂的月亮就會顯得更高遠豐滿;他們還知道月虧期間,月亮每晚都要遲遲升起,待到日出才隱沒。他們竟能從經驗中捕捉到月亮的行蹤變化,真可謂心深意廣。但我們這些人卻因深居斗室,與月亮疏於聯繫。城市眩目的街燈、污濁的煙塵掩蓋了夜晚的天空。雖然人類已在月亮上行走過,但月亮對十我們卻更加陌生了。有幾人能說得出今晚月亮會幾時升起?但無論怎樣,月亮依舊牽動我們的心靈。倘若我們偶爾遇見一輪黃燦燦的碩大的滿月高懸中天,都會禁不住停下來凝神矚望她尊貴的姿容。而月亮也會向注視她的人賜予厚禮。我領略到她的饋贈是在山間七月的一個夜晚。我的車突然熄火,將我孤身一人困在山中。太陽已經西沉,我看見東邊山頭湧出一團橘紅色的明光,好像森林起火一般,突然山頭自己也似乎進出火焰,一會兒,大大的月亮漲紅著臉,從密林中鬼魅似地鑽了出來,夏天空氣中瀰漫的塵霧與汗氣把它扭曲變形。大地灼熱的呼吸扭曲了它,它變得格外暴躁,不再完美。附近農舍的狗緊張地狂吠起來,似乎這團奇怪的光亮叫醒了野草中的魔鬼。然而當月亮緩緩升起,離開山頭,它聚集了渾身的堅定與威嚴:它的面孔也由紅變成了橘紅,又變成金色,最後是平靜的明黃色。它似乎從漸暗的大地中吸走光明,隨著它的升起,下面的丘陵山谷愈來愈黯淡朦朧。待到皓月當空,滿月如盤,閃耀著象牙般乳白的清輝,山谷便成了風景中一片片幽深的陰影。那些狗明白了那團光原是它們熟悉的月亮,也安定下來,停止了吼叫。霎時間,我也覺得信心倍增,心情舒暢,近乎笑了起來。這奇特的景觀持續了一個小時。月出是緩慢的,充滿神奇。觀看月出,我們得重拾過去那種對時間的耐心。觀看月亮不可阻擋地升到空中,能讓我們找到內心的安寧,我們的神思能讓我們看到宇宙的廣漠和大地的寬闊,能讓我們忘掉自己。我們感到自身的渺小和大自然然的厚待。月色下,我們看不到生活堅硬的稜角。月光下山如同籠上了柔和的輕紗,一片銀白;海水在月光下碧藍而靜謐。我們在月光下也不再像白日那般精於算計,而是沉醉於自己的情感中。在那樣的時候,往往會有奇特的事發生。在那個七月的夜晚,我欣賞了一兩個小時的月景後,回到車中,轉動鑰匙點火,發動機居然響了起來,就像幾個小時前熄火那般突然而神秘。我驅車沿著山路回家,肩上披著明月,心靈一片寧靜。後來我常回到山上觀月出,尤其是在接踵而來的事使我身心疲憊、頭暈眼花時。這種境況經常發生在秋天,這時我就登上那座小山,守侯獵人的月亮出現,等著那金色巨大的圓月躍出地平線,為黑夜帶來光明。一隻貓頭鷹自山頭俯衝下來,靜悄悄地如一團火焰閃過。一隻蟋蟀在草叢長鳴。我想起詩人和音樂家,想起了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和莎士比亞筆下《威尼斯商人》中洛倫佐的話:「月光沉睡在這岸邊多麼輕柔!/我們要坐在這裡,讓音樂之聲/潛入我們的耳內。」我不知道他們的詩句與樂韻,連同蟋蟀的歌聲,是否都可算作月的微語。想到這些,我那被喧囂的城市擾亂了的心也融化在夜的幽靜之中。戀人和詩人在夜裡能找到生活更深刻的意義。其實我們都愛問一些關於生命的源頭和命運的深刻問題。在夜裡,我們沉溺於百思而不得其解的謎團中,而不是那些主導著白天世界的枯燥的幾何教科書。月出之時,當我們放慢自己的思想,讓它跟天國的節奏同步,一種心醉神迷的感覺就會流遍全身。我們會打開情感的窗口,會讓白天被理智鎖住的那部分思緒盡情奔涌。我們能越過遙遠的時空,聽見遠古獵人的低語,再次看到很久以前的戀人與詩人眼中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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