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譯 江偉歡

  在俄亥俄州亞當斯縣,從俄亥俄河順流而下的駁船不再向這裏的兩座已經屹立了幾十年的發電廠輸送煤炭。這兩座燃煤電廠就像兩個哨崗一樣,若隱若現。

  去年5月,J.M. Stuart和Killen兩家燃煤發電廠在同一天關閉。自那以來,鍋爐就一直處於閒置狀態。它們曾經提供了約700個就業崗位,但現在是這個衰落行業的最新受害者之一。過去10年裏,美國有近一半的燃煤電廠關閉。

  俄亥俄州Killen發電廠外雜草叢生

  Luke Sharrett/For The Washington Post)

  燃煤電廠在美國消失這一趨勢從多年前就已經開始了,即使現任美國總統特朗普上臺時承諾重振煤炭行業,燃煤電廠關停的趨勢一直在持續。他撤銷了旨在遏制污染和溫室氣體排放的環境法規,任命一名前煤炭遊說人士擔任美國環境保護署(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Agency)署長,並在twitter上發帖支持保留某些燃煤電廠的運營。然而,公用事業公司選擇繼續關閉燃煤電廠。

  你要問最主要的原因?

  ——煤炭無法與天然氣、太陽能和風能等更便宜、更清潔的替代能源競爭。

  在特朗普執政頭兩年裏關停的燃煤電廠產能超過了前總統奧巴馬整個第一任期期間關停的產能,而且關停在2019年及之後將繼續發生。

  許多科學家、環保人士和政策制定者認爲亟需變革來改變燃煤電廠的緩慢撤退。燃燒煤炭會造成空氣污染,損害附近居民的健康。它釋放出大量的二氧化碳,從而加劇了氣候變化。而剩餘的廢物則滯留在垃圾填埋場和蓄水坑中,這可能會威脅到水資源供應。

  但在亞當斯縣這樣人口約2.8萬、已經是俄亥俄州最貧困地區之一,一座燃煤電廠的死亡會留下明顯的空白。當J.M. Stuart和Killen煤電廠去年關閉時,該地區收入最高的工作崗位、最大的僱主、最大的納稅人都隨之而去。以及在許多方面來說,該地的命脈也隨之消失。

  “說實話,這真是毀滅性的打擊,”亞當斯縣的治安官吉米·羅傑斯(Kimmy Rogers)說,他的副手比2010年上任時少了,而且在一些輪值的班次中,只有兩名副手負責583平方英里的區域。“我們唯一能做的,真的是發電廠。”

  J.M. Stuart和Killen是2018年美國關閉的19家燃煤電廠之一,這是美國史上燃煤電廠最大的關停浪潮之一。J.M. Stuart電廠曾經擁有驚人的2318兆瓦的發電能力,現在仍然是美國最大的燃煤電廠,即使它關閉了。

  關閉的Killen電廠

  Luke Sharrett/For The Washington Post)

  關閉的J.M. Stuart電廠

  Luke Sharrett/For The Washington Post)

  在J.M. Stuart電廠關停前,亞當斯縣的地方官員和工人就曾爭先恐後地搶救他們的電廠。縣長泰·佩爾(Ty Pell)前往州府以及華盛頓,向俄亥俄州當選的官員和副總統彭斯(Pence)尋求幫助。

  “我們已經盡力了,”泰·佩爾回憶說,他的父親在J.M. Stuart電廠工作。“我們知道我們落後。”

  工人們登上電視,懇求特朗普出面干預。而官員則敦促業主尋找新的買家。最終,擁有這些燃煤電廠的AES公司在其決定中從未動搖,稱關閉這些燃煤發電廠是“爲了應對市場環境不斷下滑”。

  “這些錢再也不會回來了,”泰·佩爾在談到數百萬美元的工資和稅收收入時說。縣委已經連續兩年削減預算,因爲預計到今後會經歷困難時期。

  自去年工廠關閉以來的幾個月裏,工人們紛紛前往懷俄明州、佛羅里達州、華盛頓州、愛達荷州、威斯康星州、科羅拉多州、俄勒岡州和其他地方尋找工作。當地的學校已經見證了入學人數的大幅下降,並削減了職位以彌補預算不足。

  “人才在流動,”泰·佩爾的哥哥、當地一家銀行的負責人邁克爾·佩爾(Michael Pell)在談到人才外流時說。“你很難真正理解它的影響有多大。”

  而留在亞當斯縣的電廠工人中,有些人利用聯邦政府的援助,進入社區大學,接受焊接或電氣等其他行業的培訓。另一些人則與以前的同事競爭該地區少數的幾個電力行業職位,其中一些職位工資較低,通勤時間較長。

  有些員工,比如58歲的琳達·科什納(Linda Kirschner),覺得自己太老了,無法開始新的職業生涯,但又太年輕,沒到能用上退休儲蓄的年紀。

  “這是最糟糕的一年,”在Killen電廠工作了37年的科什納說。“那個電廠就是我的全部生命。”

  她說,在這家燃煤電廠,她一年能掙7.5萬美元左右,有時加班會賺得更多。現在,她靠每年2.5萬美元的退休金生活,在愛德華瓊斯投資公司做兼職,每小時12.5美元。

  “很多年輕人一直抱着希望,但我心裏知道,它即將關閉,”科什納說。“我想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電廠工人琳達·科什納站在俄亥俄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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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爲總統候選人時,特朗普發誓要重振煤炭行業,這一立場幫助他在2016年贏得了亞當斯縣76%的選票。他的政府一直致力於減少對煤炭開採和燃煤電廠的監管,甚至提議聯邦監管機構對燃煤電廠進行有效補貼。(監管機構拒絕了。)

  但是,儘管總統做出了種種努力,數字對他並不有利。

  根據美國能源情報署EIA的數據,2018年美國煤炭消費量降至40年來的最低點,預計今年的煤炭消費量將繼續下降8%。而與此同時,全球範圍內有些地方的煤炭需求量卻持續上升,比如印度。

  按產能計算,去年燃煤電廠的關停浪潮是有史以來第二大的。各公司已宣佈,他們計劃在今年年底前關閉至少10家燃煤電廠,到2030年之前關閉更多。

  在很多方面來說,這種轉變是一個很簡單的例子來說明市場的力量。

  多年來,天然氣一直是一種比煤炭更清潔、更廉價的替代品。可再生能源像風能和太陽能,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便宜。奧巴馬政府實施了旨在遏制污染和應對氣候變化的環境政策,使得燃煤成本更高了。

  電力市場結構的變化也加速了煤電的崩潰。地區電網競爭日益激烈,使得許多老燃煤電廠無法與太陽能、風能和天然氣進行正面競爭——它們的運營成本都極低。

  總部位於俄亥俄州的美國電力公司(American Electric Power)是美國最大的公用事業公司之一,以往嚴重依賴煤炭。其首席執行官尼克·阿金斯(Nick Akins)是決定美國燃煤電廠命運的人之一。

  尼克·阿金斯,美國電力公司首席執行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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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天然氣、可再生能源和技術對繼續提高電網效率的押注,”阿金斯在談到煤炭所佔份額不斷下降時說。

  擁有J.M. Stuart電廠部分股權的美國電力公司將煤炭使用量從2005年的70%左右削減到今天的47%。該公司計劃今年5月關停俄亥俄州康斯維爾(Conesville)一家燃煤電廠的兩臺機組,2020年再關停一臺。

  阿金斯說,在權衡是否關閉一家舊的燃煤電廠時,公司都必須決定是否要進行重大投資來減少氮氧化物或二氧化硫等有害氣體的排放。

  “把錢花在一個即將退役的電廠上是沒有意義的。”

  他說,美國電力公司還一直在應對谷歌和亞馬遜等具有氣候變化意識的公司所施加的壓力。阿金斯說:“在我們公司服務的地域範圍內有很多數據中心設施,他們的期望是,這些設施完全由可再生能源提供電力。”而擔心氣候變化帶來政策風險的股東和基金經理也在敦促進行改革。

  俄亥俄州J.M. Stuart電廠已經關閉。這家電廠曾經擁有2318兆瓦的產能,僱傭了數百名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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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國電力公司還必須符合29個州近年來頒佈的州級可再生能源投資組合標準。俄亥俄州的標準要求,到2027年,該州公用事業部門所售電力的12.5%要由可再生能源進行發電。爲了實現這一目標,美國電力公司最近斥資10.6億美元收購了現有的7座風力發電廠和蓄電池裝置。

  塞拉俱樂部(Sierra Club)通過其“超越煤炭”(Beyond Coal)運動,也一直在通過談判和訴訟施壓,要求關閉美國所有的燃煤電廠。該運動得到了前紐約市長邁克爾·R·布隆伯格(Michael R. Bloomberg)的資金支持。報告認爲,投入更多資金支持燃煤發電會加劇空氣污染和水污染,並導致人們過早地死亡,尤其是生活在電廠附近的居民。塞拉俱樂部表示,迫使納稅人爲燃煤電廠投資買單相當於救濟——這是J.M. Stuart和Killen電廠爲什麼關停的主要原因。

  AES旗下子公司Dayton Power & Light關閉了俄亥俄州南部的電廠後,同意斥資200萬美元用於該地區的勞動力發展和職業培訓。據塞拉俱樂部說,這些電廠的所有者最初還同意在俄亥俄州開發至少300兆瓦的太陽能和風能項目,但這個計劃並沒有實現。

  美國聯邦能源監管委員會(Federal Energy Regulatory Commission)前主席、電力公司Dynegy前董事長帕特伍德三世(Pat Wood III)說,隨着電力市場競爭越來越激烈,煤電的投資成本更加難以負擔。

  “最艱難的事情是看着這些人的眼睛,”伍德回憶起與工人們開會時,他們的工廠正處在風雨飄搖中。“作爲董事會主席,我不得不誠實地說,未來看起來不太好。”

  關停的J.M. Stuart電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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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當斯縣近期的前景也不容樂觀。

  縣領導在2017年和2018年分別削減了15%和5%的預算。泰·佩爾對不斷萎縮的稅基感到擔憂,沒有人願意要求當地居民填補這一缺口。

  “很難開口告訴別人,‘很抱歉你失業了,但我們要提高你的財產稅,’”他說。

  該縣郵政特快專遞EMS的主管馬特·凱里(Matt Carey)將大部分響應時間控制在5到6分鐘左右,儘管他的預算減少了35萬美元,這迫使他削減了供應成本,並限制了加班時間。但他依舊爲此憂心忡忡。“我們的預算已經很有限了。還有什麼可以削減的?”他說。

  附近的曼徹斯特學區過去有四分之三的資金來源於地方稅收。現在它的資金大部分依賴於州撥款。它的預算已經縮減了,一個曾經每年在每個學生身上花費12000美元的學區現在只花費8000美元。

  “很明顯,你只能裁員這麼多,”學校主管布萊恩·勞(Brian Rau)說。他稱入學率下降了10%以上。“我還可以再削減一些預算,但這肯定不會令人愉快。”

  曼徹斯特學區的督學布萊恩·勞一直在努力應對收入減少和入學人數下降的問題。“顯然,你只能裁掉這麼多員工,”他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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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每座關閉的燃煤電廠仍有大約12名骨幹員工留守,而數英里土地(包括河濱在內)的地產價值大幅下跌。

  縣審計員戴維·吉福德(David Gifford)說,“我們談論的是數億美元的應稅價值。”

  在很大程度上,即使是這裏那些希望特朗普政府採取更多措施讓這兩家燃煤電廠繼續運營的人,也不會因爲它們的關停而指責總統。至少程度不會超過他們指責州政府官員,或奧巴馬時代的法規,或關閉電廠的公用事業公司,或環保組織,或無情的市場經濟。

  特雷·加倫斯坦(Trey Gallenstein)在J.M. Stuart電廠做了近十年的機械控制師,花了九個月的時間纔在30英里外的一家水電站找到了工作。他開着他那輛黑色的GMC卡車,每天花兩倍的時間通勤,卻少了20%的工資。

  “但比我預想中要好,”有一個兩歲女兒的加倫斯坦說。“過去三天我乾的活比過去九個月還多。當我拿到薪水時,我感覺很好。”

  對另一些人來說,尋找下一份工作意味着離開亞當斯縣。

  莫耶酒莊和餐廳的總經理辛迪·斯蒂克(Cindy Stike)說,她的兩個孩子搬到了懷俄明州和華盛頓州,在其他發電廠工作。

  “這是他們必須要爲他們家庭做的妥協或犧牲,”斯蒂克說。

  “而這就是當一個小鎮上的大工廠倒閉時要經歷的一切。”

  特雷·加倫斯坦在J.M. Stuart電廠做了近10年的控制機修工,花了9個月才找到一份30英里外的工作,薪水降低了20%。他說:“當我拿到薪水時,感覺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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