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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貳拾陸》

「人是否醒轉?」

「誠如你所見。就整夜囈語不斷,著實折騰人吶…」素指拂面而落,撫過的指腹中又帶有多少疼惜。

「唉…全身上下竟無一完膚之處。我瞧那些新瘡舊疤,這般凌虐應當維持有一年之久。」森喆小心翼翼地揭開單衣細細觀來,不禁皺起雙眉不忍蹙睹。

「怎…怎忍心下此重手…」

「他應當是被抓來充任藥人吧!」心疼地望著床褥上失去左眼的孩童。

「藥人?」

「以身試藥或解剖其體藉以了解醫理。」

「……」荊紅面色慘白,貝齒緊咬著朱唇。

「但我不解為何他獨缺左眼…是天生殘疾抑或者…」為其重新繫上衣帶,話哽在喉裡欲說還休。

「好殘忍的手段。」

「沒想到竟有人膽敢向自己族人伸手,以往藥人一角都由死囚來擔任。」

「這就是所謂求仙修道啊!」荊紅沉著臉,冰冷的話語裡滿是不啻。

「這是共業。欲求極善得道,魔考萬惡亦形影不離。」

「非也,非也。魔考並非為這紅塵帶來惡,而是要令修持者能動心忍性與物同感。」荊紅緩緩道出己見,花印宛若鮮花般栩栩豔豔。

「…是吶…」森喆眼裡激賞之色一閃而逝。

綿延數日短暫停歇的風勢乍然而起,吹得院落裏荒樹那頭枯枝格格作響。甫經綻放的絕麗梅色落了一地,彷若同感男童的不幸。

 

祈福法典業已做完一次巡禮,又轉以進行超度世間娑婆眾消弭業障耕植福果的法事。內觀裏武鬥會仍舊如火如荼地舉行,上百名與賽者激烈廝殺而今僅存半數人馬對壘較勁。

「去歇會吧!瞧妳這副鬼森森的模樣,不知情的還誤以為身體微恙的是妳。」

「人是我帶回來的當然得負起看護他的責任。」

「我是怕他人未醒妳就先累垮了。」

「不會的…我先去洗梳洗梳…」繃著張困倦的面龐,疲憊的走向後院。

『喀拉~喀拉~』拉著枯朽的繩索吊著木桶汲水而用。

「這…可是妳所有之物?別胡亂作聲,刀劍可不長眼。」冰涼之物直抵著荊紅咽喉。

「有…有話好說…」繃著身子,怯生生地說道。

「妳只管回我是或不是。」

望著遞至眼前那株重瓣薔薇金釵,莖柄含藏之尖刺近乎磨損殆盡。

「是我的金釵!」心中暗自驚呼,那雙素手忍不住顫了顫。

「看來…」釋手撒下掌裡握著的那株金釵,一把抓起井邊那副繩索扭上荊紅纖細猶如凝脂般白皙脖圍。

「救…救…命…」呼喊者晶透的指片緊緊嵌入縛脖的繩索,玉足蹬地奮力掙扎亟欲擺脫索繩的糾纏。

「當初妳或許能救走一條人命,但妳自個瞧瞧眼下這景況妳現可是泥菩薩過江啊!」

「你…你便是那…那道觀之主?」蒼白的面頰脹荊紅,充血的經絡清晰可見。

「妳知道的太多,這恐會影響日後道長的大業。」雙手發勁,死命催緊套牢的索繩。

『呼~呼~』大口喘息,鼻息尚弱氣若游絲。

「放肆。」斥喝一聲,呼嘯的掌風凌厲掃來。

後背直接承迎此凌厲掌勢,毫無卸力退避之處。躍步,凌空而起。拉開彼此間的距離,架著劍阻禦來勢。

「失算了…」吃痛地蹙起雙眉,但瞧不清那簾紗幕下遮掩的容顏。

「妳瞧…這麻煩…竟還來的特別快。」毋顧荊紅,森喆凝神注視跟前的黑衣人。

「還打嗎?」森喆以居高臨下之姿狂傲說道。

「今日失手可不代表天師補您日後還能安然無恙。金森喆咱們後會有期。」語帶要脅,赫然跋步而起。踝足一扭,捲起滾滾沙塵。身影逐漸隱沒在這陣漫天沙幕裡。

 

「若不是我今日恰好在此,妳恐怕就得枉送這條性命。在玄嶽,要將兩條人命毫無聲響地消抹簡直是輕而易舉。」

「真是神通廣大,僅憑依我無意遺落的金釵竟能尋訪至此。」解開纏脖的繩仍有幾分驚魂未定。

「憑物尋蹤這可尋常的技法,愈是貼身物更能從中調引出歸附之魂。」拾起金釵,喃喃說道。

「魂?」

「沒錯。物幾經沾染持有者豐沛的情感時日越久往往會衍生出自個的意識,而這就是人稱的物靈。但未經修持灌頂的物靈通常不會有大成就,頂多是個便利的使役。」

「所以那人便是憑藉此法追蹤至此?那…那麼…那男童該如何是好?」

「既然他敢明目張膽地侵門踏戶傷人,那麼恐怕瀟湘居日後是不會太平靜。我看妳就直接將他裹一裹送回原處,省得麻煩。」

「能輕易喚出吾名者,想必是當初那干人等。」低眉思忖著。手頭擰握不由得緊掐起那株金飾,血液微滲。

「你這是人該說的話嗎?還有沒有良心。」

「我本就無心,無心者何來悲感之情。」

 

是夜,茂盛的火光猶如狂怒之龍自玄嶽裡奔騰而出。滾燙的熱浪襲捲,融抹松柏之上那一簇簇剔透冰淞。閒置多年的樓觀燃起一場無名大火縱然在玄嶽施以術法控制火勢之下仍連燒三日綿延不絕,將夜色映得通明宛如白晝,一陣陣悽惻的風聲彷如九幽嗚鳴。

被大火薰得焦黑的碎瓦斷垣裡已不復見當初的模樣。屍骨成灰,圖騰消抹殆盡。一場通天焰火將潛藏的惡轉眼化做眼前一片焦土什麼蛛絲馬跡也沒留下。

「做得可真乾淨俐落。竟不惜借來冥火也要將一切消抹。」

「什麼都沒了。就僅剩我當初救回來的孩童。沒了物證光聽片面之詞誰會信服。」

「縱然妳握有物證也動不了他分毫,他的根基可是比妳想得的還要綿長。當年…」欲言又止,那雋秀的面龐添了絲慍意。

「當年何如?你不也才來玄嶽不久怎講得你識得背後主謀。你似乎也和那役使妖狐者是舊識。」

「知道太多對妳可是毫無益處,何況那些也不是什麼令人喜歡的回憶。」倏忽間腦海裡閃過一抹倩影,不由得勾起那段不甚愉悅的記憶。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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