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通史》是“仰·穆:錢穆珍稀講義系列”之一,由錢穆講授、葉龍記錄整理而成。

  錢穆先生曾三度講授“中國通史”:一於北京大學,二於西南聯大,三於香港新亞。

  在北大講授四年,前來旁聽的學生衆多,每一堂近三百人,坐立皆滿,盛況空前。在西南聯大講授時,聽課場面頗爲壯觀,乃至錢先生要上講壇都無路可走,需踏着學生的課桌才能通過。爾後,錢穆先生輾轉於香港,復講“中國通史”課程。本書便是以錢穆先生在香港新亞書院第三度講授課堂記錄稿爲底本,可視爲“《國史大綱》課堂版”。

  《仰 穆:錢穆珍稀講義系列》

  塵封多年的講義,更精粹的講述。這本書以傳奇的方式整理面世,是一份不可多得的珍貴史料。

  文稿虐我千百遍,我待文稿如初戀

  在文稿處理的過程中,首先要面對的問題是:原稿口語化以及半文半白的文風如何調和;和《中國文學史》一樣,《中國通史》因爲是課堂記錄,大量保留了口語化的特色。比如目錄篇章名以及行文,“見性情而有趣味”,卻不正統,大多是信手拈來的隨性標題。此外,正如復旦大學中文系駱玉明教授所言,講課跟著述不同,無法以個人專著的標準來度量。錢穆通史“各篇之間,簡單的可以是寥寥數語,詳盡的可以是細細考論,對均衡是不甚講究的。而作爲學生的課堂筆記,誤聽啊漏記啊也總是難免。”講者已逝,無處可資修正;記錄者葉龍又值耄耋之年;加上年代久遠,記憶閃爍,其中參差、失誤錯在講者,抑或記錄者,已幾乎不可考。

  鑑於以上問題,我們定下了初步的審稿標準:以原稿爲基礎,以綜合古史典籍爲史實準繩,以諸家版本映照錢穆先生的自成一系,從情懷上詮釋錢穆先生的“溫情和敬意”。

  第一階段,對照葉龍記錄手稿及《國史大綱》,確認內容正誤,同時提送兩次專家外審。在保證文稿的基本面貌、基本質量的前提下,提請專家老師有針對性地側重審讀。第二階段,結合外審、政審意見,修改歷史知識性錯誤,排查敏感性內容。錢穆先生任性敢言,常有率性之語,審稿的過程,也是“排雷”的過程。第三階段,查閱相關史料,覈查史實,確真證僞,查缺補漏。這一階段是最耗費精力的。在確真去僞的過程中,任何一個環節,尤其是前期審稿中,哪怕有一絲疑慮,都必須審慎地斟酌,絕不能心存僥倖或者試圖掩耳盜鈴,否則等到最後發現,很可能前功盡棄,從頭再來。第四階段,文法核校,最後通覽梳理。從篇章標題的適配性到邏輯文法,大到段落銜接,小到註釋說明,等等,統一細查訂正。

  值得一提的是,爲了保證註釋來源確定可靠,我們查詢了大量權威性古史典籍、《辭海》等以及錢穆先生個人著作予以覈查確認,同時參照各方意見予以調整,其中不少註釋,來回多次,反覆推敲,推翻重來。只求這文外的點綴產生些許興味,滿足“強迫症”讀者對細枝末節的追求。

  “沒有創造的創造”

  理想國創始人談及《天才的編輯》這本書,曾說道:“一本書的價值,幾乎完完全全來自作者獨特的創造力,而編輯,只是協助作者釋放他的能量。編輯不曾創造過什麼,他只是參與了創造。”在《中國通史》的出版過程中,我所做的,就是在“參與”的過程中,盡力讓自己更靠近作者。只有對作者產生認同,像“變色龍”一樣儘量貼近和感知作者思想,纔可能使成品更契合作者氣質,也才更有可能呈現出作品所特有的品性。

  治史一般講究客觀公允,忌諱先行主觀。而錢穆通史,反其道而行之。當年《國史大綱》一開篇便開宗明義,情懷激盪;而今《中國通史》一脈相通。有如此情懷,纔有如此見解。而講情懷有沒有錯?只見偏激,不見深刻,當然錯;但是錢穆先生顯然不屬於此類。錢穆先生的“情懷”說和“格局”論,令我一見如故。這種自發自然的認可和欣賞,幫助我在整個成書過程中,很快便“代入”進去。

  錢穆先生的著作是必看的,如此前已出版的葉龍記錄整理版《中國經濟史》《中國文學史》,以及《中國曆代政治得失》《中國歷史研究法》等,迅速瞭解錢穆先生的學術思想、史觀和文風,把握這類稿子的“尺度”。經典史籍《史記》《資治通鑑》《三國志》《漢書》《唐書》《晉書》等,成了查閱必備。一定的文學典籍也必不可少。因爲錢穆先生文史兼通,從史學角度講文學,而講歷史也同樣以文論史,“四書五經”、《左傳》《世說新語》等等,張口就來。與此同時,蒐羅市面通行的人氣歷史讀本,瞭解“行情”。其他通史版本,包括張蔭麟《中國史綱》、鄧之誠《中華二千年史》、陳恭祿《中國史》、繆鳳林《中國通史綱要》等。除上述之外,反觀“民間寫史”,當年明月《明朝那些事兒》,袁騰飛講歷史系列、高曉鬆“魚羊野史”,易中天“品三國”系列等,他們的生動潑辣和錢穆先生的率性活潑,在“通俗”質地方面殊途同歸。歷史在不同“代言”的切換中產生了各種反差“萌”。

  在一次次耳目相逢的交匯中,呂思勉《中國通史》的公允持正、傅樂成《中國通史》的客觀條理、李舜臣《中國的歷史》的簡白有味、黃仁宇《中國大歷史》的西方視角……這些人氣經典讀本,令我眼界大開,同時也更覺錢穆通史的特別。遺憾的是,限於精力和時間,很多書目只能暫時止於泛讀。

  除同類書外,閒暇之餘,我會看一些相關的視頻節目,如鳳凰衛視專題片《我的中國心——錢穆》、《大師選擇》《選擇歷史》等;其間,因緣際會,也去參觀下國家圖書館難得一見的“甲骨文”展覽,諸如此類。聲色光影,耳濡目染,雖非刻意,人卻無形中“活在了歷史中”。

  “任性”通史,“奢侈旅程”

  這本書輕薄,極簡,好看易懂,但並不是老少通殺、毫無門檻的。

  錢穆先生在北京大學授課時候,以一己之力擔起當時四名教授聯手的“通史”課程,其識見,其學問通達,一般人不可及。也正因此,沒有合適人選審鑑他的講義,沒有所謂現代“名人”來推薦他的稿子。因爲一切起自一家之言,他人難以置喙。錢穆先生講歷史,內容涉及學術思想、政治制度、社會風氣、國際形勢各方面,講述中他會習慣性地將年代、年號並用,歷史人物古今穿插,歷史演變中西對比……作爲責編,我盡力復原現場講述,保證原汁原味,讓讀者可以領略到大師風采一二。而讀者,需要具備一定的歷史常識儲備,才能得窺門徑。一旦得窺門徑進入,則別有洞天。

  從事出版行業至今,每一個項目結束,總會有各種遺憾的地方。尤其是這麼一部通史經典,儘管抱着“一定在自己能力範圍內做到最好”的心態去做,到最後,仍然難免存在許多不足。所幸在整個成書過程中,我接收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建議和幫助,其中不乏一些熱心讀者。因爲他們,這本書的遺憾纔有可能最大化降低。有時,爲了書稿整體通順,“安全無虞”,對一些地方我不得不班門弄斧,進行一定的“修補”和處理工作。刪改和保留之間的掙扎,一直貫穿於整個成書過程。對此,很多時候我是誠惶誠恐的:這樣的擅自改動,是不是讓文稿變得更好了,或者只是讓它變得“正常”?沒有什麼比一本書更重要,編輯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希望它可以以更好的形態面世。歡迎有識之士的不吝指正。

  (本文作者系天地出版社綜合分社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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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肅活潑,偶爾脫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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