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杜清一大早便被準時的鬧鐘叫醒了,她睜開眼睛,盯着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嘟囔着:“這睡了一晚怎麼腰痠背痛的?”

  她坐起來捏了捏腰,不過只捏到一圈贅肉,好像沒有什麼效果,她不禁自嘲:“又老又胖,怎麼得了?看來要減肥了!”

  不過說完這句話,她又馬上開始想早餐要吃什麼了。

  杜清洗涑後出門,正巧對門陳家的姑娘陳歡也出門上班,兩人互打了招呼,杜清道:“丫頭,你家兩位老師醒了嗎?”

  陳歡笑道:“早醒了,他們這幾天退休在家,還跟以前一樣早起,習慣了的,只是現在沒有學生管,開始管起我來了,兩人管我一個,真是受不了……”陳歡搖搖頭,無奈苦笑。

  杜清哈哈大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小丫頭,有你這麼說爸媽的嗎?不過當老師的就是有愛管人的壞毛病,我上學的時候就很不喜歡老師!”

  兩人說着笑,電梯到了一樓大堂,有幾個阿姨一邊等電梯,一邊聊得興起,隱約聽到“杜清”“一把年紀還不結婚”的話,她們一見到杜清,便心虛地閉上了嘴,眼神飄忽。

  杜清笑着走過去,一手搭在其中一個阿姨的肩膀上,因着她的個子高,體型微胖,只是站在那兒,氣勢便高人一截了,陳歡見那幾個阿姨在杜清面前完全變成了小雞仔,不由得暗暗好笑。

  杜清道:“這麼早就買完菜了呀?”

  “是啊,早上的菜新鮮嘛!”一個阿姨尷尬地笑道。

  “阿清啊,還不去餐廳嗎?小心遲到了啊!客人都等着吃你的早餐呢!”被杜清搭着肩膀的那個阿姨道。

  杜清笑了笑,道:“我還沒吃早餐呢!着急着給別人做早餐?”說着,她收回手,“走了!”

  杜清和陳歡到門口的早餐店去吃粉,陳歡見杜清的話明顯少了,心想:清姨是最愛說話的人,現在這麼沉默寡言地,一定是被那些多嘴的人氣着了!

  陳歡覺得氣氛有些尷尬,便想說些什麼緩和一下,她道:“清姨,你別理那些碎嘴的大媽,結不結婚又有她們什麼事了?現在都什麼時代了,女人有房有存款,還用依靠男人麼?”

  杜清聽了,哈哈大笑,“那些婆娘說的話我都聽多了,沒事!沒事!”說着,她頓了頓,“不過想想還是挺氣人的!我就願意跟你們年輕人玩兒,思想開放,不像她們,一個個還跟活在封建社會似的!別說我杜清四十五歲了還不結婚,就是一輩子不結婚,沒有男人,還能餓死不成?”

  陳歡忍不住鼓掌贊同,“我媽最近也催我結婚呢,說我明年就要三十了,今年一定要讓我嫁出去,這不,退休在家得空了,天天挑着人讓我去相親呢!”

  杜清只能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媽也是關心你,若是遇見喜歡的就嫁了,像我,一輩子沒遇見那個對的人,單着就單着。”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上班快要遲到了,才匆匆忙忙道別。

  2

  晚上,陳歡下班回家,一開門,就聽到她爸媽吵吵嚷嚷的聲音,陳歡換了鞋,無奈道:“又吵什麼?”

  陳母和陳父兩人一見她回來,立即不說話了,兩人抱着手,各坐一處,冷着一張臉等着人來哄,陳歡撇撇嘴,進廚房去找吃的,發現連飯都沒煮,陳歡道:“怎麼今晚不做飯?”

  陳母氣道:“不想做給這個老東西吃!”

  陳歡搖搖頭,無奈一笑,“爸又怎麼了?”

  陳母狠狠地瞪了陳父一眼,怒不可遏地道:“我剛纔跟他下樓去買菜,不小心摔了一跤,他倒好,不來扶我就算了,還在後面笑成那個狗樣!我想想都生氣!”

  陳歡也覺得好笑,但極力忍住了,“爸,你也真是的,把媽摔壞了怎麼辦?”

  陳父道:“這不是好好的嗎?點兒大的事囉裏八嗦!”

  這句話一下子把陳母的情緒點燃了,她道:“現在嫌棄我囉嗦了是吧?這是點兒大的事嗎?從這件事就能看出來你的本心,一點都不關心我!等着看我笑話呢!”

  “你這人怎麼上綱上線啊?我是這個意思嗎?”陳父語氣不耐地道。

  陳母道:“你不是這個意思,你什麼意思?這日子沒法過下去了,乾脆離婚得了!”

  陳父道:“離就離!還怕你不成?越來越像個母老虎了!”

  陳歡聽他們吵架,都習慣了,從她小時候就愛吵,吵了這麼多年,也沒離婚的,所以她毫不在意地說:“你們什麼時候辦離婚?我請假陪你們去,別整天在家吵吵了!”

  她這話一出,陳父和陳母齊刷刷地把目光轉向她,陳母道:“養你這麼多年,真是養了一匹白眼狼了!”

  陳父附和道:“就是!有你這麼勸爸媽離婚的嗎?你媽走了,誰來伺候我?”

  “什麼伺候?敢情你把我當丫頭使了?”陳母瞪向陳父,於是兩人又吵了起來。

  陳歡聽得心煩,從她記事起,爸媽就一直沒有和諧相處過,一天一小吵,兩天一大吵,她總覺得,若是要這麼勞心費神地相處下去,還不如早早離了婚,一個人還自由自在呢!

  陳歡看了看她那對正吵得興起的父母,兩人都面紅耳赤地,誰也不肯退讓,現在已經吵到理科和文科的優缺點了,一個數學老師,一個語文老師,誓死捍衛自己所教的科目……陳歡無奈地搖搖頭,她知道,她的父母早已在這麼多年的吵鬧與摩擦中,離不開彼此了,或許這就是所有包辦婚姻的結果,從來沒有愛情,也無謂得失,培養起來的親情與慣性,讓他們無比依賴。

  只是在這樣的家庭下成長起來的孩子,往往都懼怕婚姻,陳歡不止一次地想,她絕不要像陳母那樣,因爲年齡到了,因爲害怕閒言碎語,因爲不結婚就會被定義爲悲慘的女性,因爲各種各樣世俗的理由,不得不挑一個男人成家,而那個男人也許只見過幾面,也許一面也沒有見過。

  她要嫁給愛情,這是每個人都應該擁有的權利。

  3

  杜清回到家,先將家中的燈全打開了,再去把電視打開,電視臺正在播放綜藝節目,她看了一會兒,哈哈大笑,待節目完了,她才起身去做飯,因爲一個人吃,做的也很簡單,不過是白米飯加西紅柿炒雞蛋,但也吃得津津有味。

  吃過飯後,她便去洗澡,洗掉一身的疲倦,這是她一天中最享受的時刻,暖和的水淋在身上,熱氣繚繞,彷彿身在仙境,什麼煩惱也沒有了。

  洗過澡後,她打開手機,見有一通未接來電,是她大哥打來的,不由得一愣,她因爲不肯結婚,這些年來與家裏鬧得很僵,已經很久沒有與他們聯繫了,這時接到大哥的來電,心裏五味雜陳。

  杜清想要回電話,可手指怎麼也按不下去,顫抖得厲害,她從不覺得自己至今未婚是錯誤的,面對外人時,她能理直氣壯地與他們對罵,可家人始終是她心裏的一根刺,因爲家人的不理解,她也曾在深夜無人時落過淚,年紀漸長,她早已不是多愁善感的小姑娘了,可對着家人,卻總是露怯。

  正猶豫着,手機卻先響了,是她大哥打回來了,杜清深吸了一口氣,接起電話:“喂,哥……”

  “嗯,阿清啊,下班了嗎?”她大哥道。

  “早下班了……”

  兩人忽地沉默下來,杜清腦子裏不停地思考要說些什麼,卻發現,過了這麼多年不聯繫,再親的親人也早已沒了交談的話題。

  還是她大哥先開的口:“清啊,哥有一件事要麻煩你……”

  杜清的心一下子涼了下來,覺得有點鼻酸,“啊……是嗎?什麼事?”

  “是這樣的,我兒子杜旺,還記得吧?”

  “記得,他都好大了吧?”

  “是啊!今年大學畢業了,這不,託你照顧照顧他,一個孩子在外面挺不容易的!”

  杜清心想:我難道就挺容易嗎?有事你纔想起打電話給我?

  可嘴上仍是說好話,“行啊,來我這裏住吧?”

  她大哥道:“正是這個意思呢!你看你現在也有自己的房子,阿旺住着也省下不少租房錢!”

  杜清只能應下,把自己家的地址跟他說了,她大哥道:“那阿旺什麼時候去,我讓他給你打電話?”

  “行啊。”

  “那好,先這樣,電話費挺貴的。”

  杜清聽他要掛電話,連忙叫道:“等一下!爸媽……”

  “嗶——嗶——嗶——”

  “爸媽身體好嗎?”杜清只能喃喃自語,嘆息着關了手機。

  睡覺的時候,杜清想了很多以前的事,想起爸媽對她失望透頂,想起鄰居說她晦氣,想起她從小長大的地方,沒有一個人歡迎她回去……杜清睜大着眼睛去看天花板,可是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她扭過頭去看房門外的客廳,透過微弱的光線,看到一隻玻璃杯靜靜立在餐桌上,還裝着半杯水,是她剛纔沒喝完的。

  4

  早上,陳父推了推身旁的陳母,道:“今天怎麼還不起牀買菜?”

  陳母哼唧一聲,翻了個身,“頭有點疼,可能是發燒了。”

  陳父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是有點燙,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說着,便起牀穿衣。

  “要出門嗎?”陳母道。

  陳父一邊穿外套,一邊道:“是啊,昨天跟老李約好去下棋。”

  陳母道:“回來的時候順便給我買點藥吧?”

  陳父道:“還說不定什麼時候回來呢!”

  聽到這話,陳母便不說話了。

  陳父出了房門,陳歡也正準備上班,她道:“爸,我媽還在睡啊?”

  陳父道:“發燒了,躺着呢。”

  “啊?昨天還好好的呢!”陳歡停下穿鞋,要去看看陳母,見陳父要出門,道,“去哪兒啊?爸?”

  “跟老李下棋去。”

  “媽都生病了你還去下棋?”

  “你媽多大個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嗎?行了!我去去就回!”陳父說着,便出門去了,門“砰”地一聲合上。

  陳歡搖頭嘆氣,“都說結婚了纔有依靠,我也沒看出能依靠誰啊?”

  她去摸了摸陳母的額頭,有些發燙,擔憂道:“媽,我陪你上醫院去看看吧?”

  陳母道:“多大事兒!我叫你爸等會兒買點退燒藥回來吃就行了,你快去上班吧,別遲到了!”

  “還指望我爸呢!他下棋下入迷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回來的,趕緊起來,我帶你上醫院去拿藥,不然我哪裏能安心啊?”

  陳歡勸了陳母好一會兒,陳母才肯答應了。

  到醫院拿了藥,陳歡準備帶陳母回家了,陳母忽地道:“你紅姨的兒子好像就在這家醫院上班啊,聽說這孩子今年三十了還沒結婚,家裏正着急呢!”

  陳歡一下子警惕起來,“媽,你想幹嘛?”

  “什麼我想幹嘛?你這孩子說的,媽媽能害你嗎?”陳母不樂意了。

  陳歡撇撇嘴,心想:害我倒不至於,就是拿結婚的事煩我煩得不行了!

  陳母道:“來都來了,你陪我去跟那孩子打聲招呼?”

  “媽,你別鬧!人家正忙着呢,有閒功夫跟你玩兒這些心眼啊?要不是藥都拿了,我還以爲你裝病騙我來相親的呢!”

  陳母瞪了她一眼,“什麼騙不騙的!今天不見,你改天也得給我見見,我都跟你紅姨商量好了的,難道你還想像隔壁阿清那樣四五十歲了都嫁不出去啊?”

  “人家那是沒遇到喜歡的人不想嫁,怎麼到你嘴裏就是嫁不出去了?像清姨有什麼不好了?人家自由着呢!”

  “你這孩子想得倒是簡單,人家孤單寂寞的時候你都看不見呢!”

  “結了婚就不孤單了?最後還不是我陪你上醫院來?”

  “沒有你爸,我能生得出你嗎?你……”陳母的話嘎然而止,她甩開陳歡的手,三步並做兩步地走上前,叫道:“然然!然然!”

  陳歡見一個身穿白袍的男人回過頭來,對着這邊笑了笑,她一下子愣住了,心想:這不會就是我的相親對象吧?長得還不錯啊!

  陳歡忙上去扶住陳母,陳母開心地對鄭然道:“正說着要順便去看看你呢!恰巧就遇上了,真是有緣啊!”

  說着,陳母爲鄭然與陳歡互做介紹,臉色因爲開心而紅潤起來,彷彿已經能看到他們結婚時的模樣了。

  陳歡笑着與鄭然握了握手,“你好,我是陳歡。”

  “你好,我是鄭然。”

  5

  杜清到汽車站去接杜旺,想着兩人也已七八年沒有見過面了,她怕自己認不出,特地做了一個牌子,寫上杜旺的名字,在汽車站高高舉着。

  杜旺一下車便看見杜清了,她舉着牌子站在人羣中,特別顯眼。杜旺暗暗翻了個白眼,心想:這也太土了吧!

  杜清一眼便看到杜旺,染了火紅色的頭髮,穿着一身黑皮衣,十足一個地痞流氓的模樣,她看了便有點害怕,心想:這不會就是旺仔吧?怎麼小時候白白嫩嫩的,現在變成這副鬼樣了啊?我這來都來了,不接也不能啊!

  杜旺覺得丟臉,拖着行李箱從杜清身旁走過,也沒有想過自己一個人要去哪裏,就是不想與杜清相認。

  杜清先是見杜旺向自己走來,心立馬揪起,又見他從自己身旁走過,不由得舒了一口氣,拍拍自己的胸口,心想:幸虧不是他!要不這怎麼相處啊?

  杜清又等了好一會兒,直到再也沒有人下車,她纔開始急了,忙上車去看,拉住司機道:“有沒有看到一個男孩,剛大學畢業不久的,叫做杜旺的?”

  司機搖搖頭,“一車人這麼多,我哪能都記住啊?”

  杜清只好下車去找,打了好幾個杜旺的電話,都是無人接聽,她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心想:這麼大個人了,不能丟了吧?

  杜清將汽車站都找了一遍,沒有找到杜旺,想着他會不會是直接到家去了,便準備要走,出了汽車站,杜清見到那個紅頭髮的男孩蹲在門口玩手機,兩人視線相對,隨即又立馬移開。

  杜旺見杜清截了計程車要走,這才急了,叫道:“姑姑!姑姑!”

  杜清回頭一看,怔住了,“你……你是旺仔嗎?”

  杜旺收起手機,拉着行李箱走到她跟前,笑道:“是我,姑姑!”

  杜清心下生氣,但又不好發火,“剛纔我舉着牌子,你沒看見嗎?”

  杜旺道:“看見了,太丟臉了我都沒敢認你。”

  杜清又道:“那我給你打電話你怎麼不接呢?”

  杜旺道:“我正打遊戲呢!不能坑隊友!”

  杜清聽了這話,就要罵他,但想到大哥,不願傷了和氣,只能勉強笑道:“你這孩子,讓姑姑一頓好找,快跟我回家去吧!”

  杜旺渾不覺得自己有錯,一個人先上了計程車,行李箱也不拿,杜清只好幫他擡進後車廂裏,悄悄嘆了一口氣,心想:來了這麼個祖宗,往後的日子恐怕不得安寧了!

  6

  陳歡在衣櫥裏挑挑揀揀,總找不到合適的衣服,不是太不莊重,就是太過保守,她正犯愁,陳母來催她:“幹嘛呢?繡花麼?趕緊出門了,別讓人家然然等久了!”

  陳歡不耐煩地道:“時間還早着呢!是我相親又不是你相親,着什麼急啊?大不了我不去了!”

  陳母“喲”地一聲,舉手投降,忙道:“我不打擾你了,你打扮得美美地出去,我也有面子不是?你慢慢來……”

  一邊說着,一邊出了陳歡的房門。

  陳歡無奈地搖搖頭,她知道她的媽媽有多重視這一場相親,費盡口舌地勸她去,她便也答應了,不過她自己心裏,未必盡是勉強,想起鄭然那英俊的面容,還不禁有些心動。

  “畢竟是看臉的世界啊!”陳歡感嘆道。

  鄭然早於約定的五分鐘到了咖啡店,他也不是不忙,不過他認爲這是紳士的行爲,一向這麼做的。

  陳歡來時,見鄭然坐在靠窗的位置,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他悠閒地喝着咖啡,這一幕就像畫報一樣,看得她怦然心動。

  鄭然過去爲陳歡拉開椅子,見陳歡還傻乎乎地盯着他看,笑道:“不坐嗎?”

  陳歡猛地回過神來,忙入座了。她覺得自己的臉燙得厲害,一把年紀了,還跟個小姑娘似的對美色把持不住。

  兩人閒聊了一會兒,發現彼此的愛好竟都一樣,於是他們便聊起運動,聊起旅遊,氣氛漸漸融洽起來。

  到了晚上,鄭然送陳歡回家,兩人竟都生出不捨之情,陳歡笑道:“今天聊得很愉快,我很久沒有跟人講那麼多話了。”

  鄭然也笑,“是啊,像回到上學的時候,跟舍友暢談通宵。”

  兩人相視一眼,車裏的氣氛曖昧起來,陳歡看着鄭然的臉湊得越來越近,她心跳得厲害,眼神飄忽,像個初戀的小姑娘。

  鄭然見她害羞得緊,不禁笑了,他坐直身子,道:“下次我們還能再見面嗎?”

  “啊?”陳歡眼睛都閉上了,沒料到他中途撤回,臉紅耳赤地道,“怎麼不能?能啊!下次見吧!”

  話音剛落,便落荒而逃了。

  陳母在家一早等着了,見她回來忙問道:“怎麼樣?怎麼樣?有戲沒有?”

  陳歡道:“我怎麼知道有沒有?”

  “嘿!你這孩子,你相的親你怎麼不知道?”陳母急道。

  “說不定我在人家那裏沒戲呢?”陳歡想起剛纔那沒親下來的一吻,心裏直癢癢。

  陳歡洗澡的時候,不禁想:難道我有口氣?難道我的妝花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親嘴又不會懷孕,大膽地親啊!

  她越想越氣,最後得出結論:他大概是不喜歡我呢!

  想到這裏,心情便低落下去。

  陳歡洗完澡出來,陳母正在打電話,聊得眉飛色舞地,見她出來了,忙對電話那頭道:“出來了!出來了!我給她說說!咱們這回有親家做了!”

  陳歡一聽,皺了皺眉,陳母已經掛斷電話,上來就拉住她的手,笑道:“歡歡,人家然然說對你印象很好啊!可不是嗎?我生的女兒……”

  陳母囉囉嗦嗦地拐彎子誇自己,陳歡只聽到那句“人家然然說對你印象很好啊”,她心裏竊喜,回到房間,關上門,便忍不住在牀上蹦噠幾下,喜不自勝。

  她的愛情來了。

  7

  算一下時間,杜旺在杜清家住下,已有半個多月了,每日沉迷遊戲,對找工作的事也不上心,杜清委婉地向她大哥提過一下,她大哥只說不着急,讓他先適應環境,杜清只能背地裏嘆氣,無話可說。

  這日,杜清早起上班,見杜旺竟也起牀了,只是低着頭玩手機,杜清看他那頭紅毛,越看越不順眼,她道:“旺仔,今天出去找工作吧?”

  杜旺頭也不擡地道:“今天不行,今天有任務做。”

  “什麼任務比找工作重要啊?你這孩子,打遊戲打傻了吧?”杜清氣道。

  杜旺擡頭瞪了她一眼,把杜清瞪得一怔,她道:“你瞪我幹什麼?姑說你說得不對嗎?”

  杜旺撇撇嘴,小聲道:“你才傻呢!”

  但因爲早上安靜,這小小的聲音都聽在杜清耳裏,她怒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你這孩子,你怎麼那麼少教啊?”

  杜旺也蹭地一下站起來,叫道:“我爸說了,說你這麼老還不結婚,腦子有病,讓我別跟你一般見識!”

  “你……”杜清不禁退後一步,“你爸真的這麼說?”

  杜旺點了點頭,“他就是這麼說的。”

  杜清心裏又氣又悲,不知爲何,只是想笑,忍不住笑出聲來,她不再看杜旺,穿了鞋便出門去了。

  陳歡在等電梯,見杜清出門來,想同她打招呼,但見她眼眶發紅,一下子愣住了,還是杜清先打招呼:“早啊,歡歡。”

  “清姨,你這是怎麼了?”陳歡問道。

  杜清嘆息一聲,揮了揮手,“讓我侄子給氣的,別提了,聽說你談戀愛了?”

  陳歡微微笑了,“你聽誰說的呀?”

  “還能是誰?你媽唄!笑成朵花兒了!”

  電梯來了,兩人進入電梯,杜清道:“你們相處得怎麼樣?”

  陳歡笑道:“還行吧,你知道我的,脾氣火爆,他正好跟我互補,溫柔得不行。”

  “喲!還溫柔得不行呢!你眼裏現在只看得到他的優點了吧?”杜清揶揄道。

  兩人到樓下去吃早餐,杜清與陳歡聊了一會兒,氣也消了,心想:他們愛說就說唄,我總不用拿小孩子撒氣。

  便打包了一份面,想給杜旺吃的。

  杜清開了門,正準備進去,忽聽得杜旺說話的聲音,他扯着嗓門說道:“老姑婆出門去了,要不我敢跟你說得那麼大聲嗎?我覺得她就是有病,要不怎麼這麼老了還不結婚?因爲沒人要,所以……”

  杜清再也聽不下去,她大力地關上門,“砰”地一聲,嚇得杜旺手一抖,手機就掉在了地上,杜旺兩眼發直地看着杜清,杜清冷着臉,兩人都不說話,只聽到手機那邊不停地“喂”“喂”,杜旺連忙撿起手機,掛斷了電話。杜清道:“跟誰打電話呢?”

  “跟……跟朋友……”杜旺結結巴巴地說道,完全沒了剛纔說人壞話的聲勢。

  杜清拉了一張椅子坐下,她道:“旺仔,老家的人是不是都這麼說姑?說姑一把年紀不結婚,就是有病,就是老姑婆?”

  杜旺眼神飄忽,不知該怎麼回答。

  杜清吼道:“說!”

  杜旺渾身一顫,“我就是……就是聽過這麼幾句……”

  杜清點了點頭,又道:“你都聽誰說過?”

  “村裏人都這麼說……”

  “家裏人呢?”

  “也……也一樣……”

  杜清再次點頭,她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想嘆一口氣,淚珠先掉了下來,她伸手抹去,站起身來,道:“旺仔,你走吧,姑這不想留你了,你走吧。”

  “姑……”

  杜清走進杜旺的房間,替他把東西都收進行李箱裏,拖着行李箱出來,“你進去看看還有漏掉什麼東西沒有,我送你去車站。”

  杜旺見杜清拿着他的行李出來,知道她真要趕自己走,“哼”了一聲,叫道:“我稀罕在你這裏住似的!走就走!這裏一股子老姑婆的味道,薰得我早受不了了!”

  杜旺奪過行李箱,開門就走,杜清聽到“砰”地一聲,門被大力關上,她的心忽然靜下來了。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親人再也無法給予她溫暖的親情,他們就像她的枷鎖,像她心裏的石頭,折磨得她遍體鱗傷,痛苦不堪,但她因爲顧念那早已消失的親情,割捨不下,經過杜旺一事,杜清與家裏徹底鬧翻,雙方都斷言老死不相往來。

  杜清從此真的一個人了,了無牽掛,她反而並不覺得孤獨,因爲現在開始,她纔是自由自在。

  8

  陳歡和鄭然因爲結婚的事鬧了一些矛盾,鄭然覺得自己年紀不小了,家裏催婚催得緊,又很想要個孩子,所以想盡早把婚結了,陳歡卻覺得兩人不過才相處幾個月,還在磨合期,談結婚未免過早。因爲想法不同,兩人的午餐吃得很不愉快,不歡而散了。

  晚上,陳歡在牀上翻來覆去,滿腦子想的都是鄭然,她打開手機看時間,九點多鐘了,鄭然沒有打過電話,也沒有發過信息,陳歡只能安慰自己,是他今晚值班的原因,忙不過來纔不來找自己的,可是這種拙劣的藉口,根本瞞不過自己,陳歡不禁自嘲:“陳歡啊陳歡!談個戀愛怎麼變得那麼患得患失了呢?”

  陳歡越想越難過,決定去找鄭然。她換衣服出房,陳父和陳母正在客廳看電視,陳母嘮嘮叨叨地說着電視裏的人,陳父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默默剝着花生,一邊剝一邊遞給陳母。

  陳母吃了一顆花生米,見陳歡出來,問道:“歡歡啊,要不要吃花生?”

  “不了,我出去一趟。”

  “去哪裏?”

  “今晚鄭然值班,我給他買點宵夜去。”

  “早點回來,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陳歡應了一聲,便出門去了。

  到了醫院門口,陳歡見有炒栗子,便買了一份,反正她意不在宵夜,隨便買點什麼算了。

  進了醫院,要搭電梯時,卻見有告示牌說電梯壞了,她只好去走樓梯,走到第四層時,忽然聽見有人說話,再仔細一聽,是鄭然和一個女生的聲音。

  陳歡悄悄伸出頭去看,果然是鄭然和一個小護士,她的心砰砰直跳,她覺得自己此刻像來捉姦的。

  只聽那小護士哽咽地道:“鄭醫生,現在的病人家屬太不講理了,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她說着,嚶嚶哭了起來。

  鄭然嘆息一聲,給她遞紙巾,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小護士就順勢把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陳歡此刻看得火冒三丈,就要出去罵人了,只聽那小護士又道:“鄭醫生,你是不是不太開心,你嘆了一晚上氣了。”

  鄭然道:“是有點麻煩事……”

  “能跟我說說嗎?”

  陳歡壓抑自己的火氣,也想聽聽鄭然怎麼說的。

  鄭然沉默了幾秒,才道:“跟女朋友鬧彆扭了,我想結婚,她不願意。”

  “啊?”那小護士很吃驚的樣子,“像鄭醫生這麼優秀的人,多少女生想嫁給你啊,你女朋友爲什麼不願意?”

  “她覺得太快了,我們沒在一起住過,還不知道能不能相處,她這個人總是想得很多,但在我看來都不是事,她過於理性了……”

  陳歡再也忍耐不住,“哼”了一聲,也不露面,把炒栗子扔出去,怒道:“那你去找感性的愛哭鬼跟你結婚吧!”

  陳歡立即回頭下樓,鄭然愣了一下,聽出是她的聲音,也連忙追了過去,很快就拉住了陳歡,陳歡掙扎幾下,拼不過他的力氣,只好作罷。

  鄭然道:“你怎麼來了?”

  “來聽你是怎麼跟別的女人說我壞話的!”

  “那是壞話嗎?我不過抱怨一下……”

  “抱怨?我們還沒結婚呢,你就要跟別人抱怨我,等我們結了婚,柴米油鹽地過日子,你還不得拿個喇叭到處跟人罵我?”

  “陳歡,你這話說得太難聽了……”

  “你做的事就不難看?孤男寡女,擅離崗位,想幹什麼?”

  “她被病人家屬罵了,心情不好,我就是安慰安慰她,你不要信口胡言,你的脾氣就是太火爆……”

  “我脾氣火爆?我還覺得你太中央空調呢!是個人都暖,你能不能不要這麼飢不擇食?”

  聽到這裏,鄭然也生氣了,他吼道:“陳歡!”

  陳歡“哼”了一聲,流着淚跑了。

  鄭然心裏煩躁,踹了踹牆,他現在覺得陳歡不答應結婚是對的,兩個人相處,有這麼多矛盾存在,有這麼多事情需要磨合,畢竟相愛容易相處難。

  9

  陳歡回到家的時候,客廳裏只有陳母一個人,不知在看什麼電視,笑得合不攏嘴,她道:“我爸睡了?”

  陳母道:“他不愛看這電視,睡了。”

  房裏傳出陳父的聲音來:“你媽當真野蠻,看了一晚上,也不讓我看一會兒,哼!”

  陳歡無奈的搖搖頭,“我也睡了,媽,你早點休息。”

  陳母看陳歡無精打采地,連忙跟着她進房,問道:“怎麼了?跟然然吵架了?”

  陳歡癱倒在牀上,揉了揉太陽穴,“是啊,性格不合,媽,兩個人在一起,真累!”

  “你這孩子!看你說的,我跟你爸還不是一樣性格不合?只要兩個人多遷就,多理解,沒有什麼過不去的。”

  陳歡不解地道:“一個人過也挺好的,爲什麼非要兩個人在一起互相折磨呢?”

  陳母坐在牀邊,嘆息一聲,“有個人作伴總是好的,辛苦一天回到家,有個人在等你,有個人聽你抱怨,不比什麼都一個人受着好嗎?你總說愛情愛情,婚姻到最後,不過就是兩個相伴的人罷了。”

  陳母拉起陳歡的手,有些動情了,“孩子,媽媽何嘗不想讓你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只是媽媽害怕你以後沒人照顧,身邊一個噓寒問暖的人都沒有。”

  母女兩人靜默了一會兒,陳歡的手機響起,陳歡拿過來一看,是鄭然打來的,陳母道:“你們好好談談吧,遇見個好的,別錯過了。”說着,便出去了。

  陳歡接起電話,鄭然道:“歡歡……”

  陳歡道:“嗯……”

  “回到家了嗎?”

  “嗯。”

  “炒栗子我吃了,很好吃,明天買點過去給你好不好?”

  陳歡嘴硬道:“你別以爲用一份炒栗子就能哄回我。”但心裏已經不生他的氣了。她也反省了自己,不應該什麼醋都吃。

  鄭然道:“我想過了,如果你真的不想結婚,那我們就不結了,對不起,我不應該將我自己的意願強加在你身上。”

  陳歡嘆口氣,“鄭然,對不起,你給我一點時間想清楚,我會給你答覆的。”

  她想婚姻絕不該只是像她媽媽所說的“作伴”,爲了找個伴而妥協於婚姻,只會把日子越過越糟。

  鄭然道:“沒關係,歡歡,我只是想跟你說,其實婚姻不是累贅,你無須擔心自己挑不起這個擔子,你不是一個人在面對它,我會和你一起。”

  陳歡感到欣慰,其實一個人也好,兩個人也罷,只要做下一個選擇,必然就會失去另一個選擇能帶來的惠利,但選擇自己所愛的,絕不會錯。

  陳歡道:“謝謝你,鄭然,我愛你。”(小說名:《婚姻自由》,作者:蘇浥。來自【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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