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婞 於舒暢 張帥 / 文

  一場新版“古巴導彈危機”,似乎正在委內瑞拉這個拉美小國一步一步成爲現實。

  當地時間3月23日,俄羅斯一架伊爾-62M飛機和一架安-124運輸機,先後降落在委內瑞拉首都加拉加斯的邁克蒂亞國際機場。

  委內瑞拉獨立記者哈維爾·馬約爾卡(JavierMayorca)在推特上說,隨這兩架飛機而來的,是大約100名俄羅斯軍人,他們由俄軍總參謀部動員局局長瓦西里·通科什庫羅夫帶領。

  “‘俄羅斯專家’到委內瑞拉,是兩國軍事合作協議規定的內容。”3月26日,俄羅斯外交部向美國和全世界給出了這樣的解釋。

  美國自然並不滿意,特朗普當即發出警告:俄羅斯必須從委內瑞拉滾開(get out),並強調“所有選項”都在其考慮範圍之內。

  3月29日,美國國家安全顧問博爾頓發表一份聲明稱,在委內瑞拉部署軍事資產,將被美國視爲對該地區國際和平與安全的直接威脅。

  俄羅斯官方並沒有直接回應,只是由俄羅斯國防出口公司發言人戴維登科對媒體表示,俄已經在委設立一個軍用直升機訓練中心,並已於3月29日正式啓用。“俄羅斯將深化與委內瑞拉國防部的合作”,“委內瑞拉在非常短的時間內可獲取重大的潛力,以可靠的國防能力確保國家安全”。

  同時,總部位於以色列的國際圖像衛星組織(ISI)披露的衛星照片顯示,委內瑞拉瓜里科州空軍基地部署了俄製S-300防空導彈。

  國際社會以外交和政治手段和平化解的呼籲聲中,這場源自委內瑞拉國內政局分裂的政治危機,卻在美俄兩國針鋒相對中走向激烈化。

  而在此期間,風暴的中心,委內瑞拉總統馬杜羅和自行宣佈就任“臨時總統”的反對派領袖瓜伊多,並沒有多少聲息。委內瑞拉的3200萬國民,也在沉默。

  1830年,在臨終前,帶領拉美脫離西班牙帝國統治的“解放者”西蒙·玻利瓦爾留下一句遺言,悲傷地預言拉美的未來,“我們永遠不會幸福的……永遠不會!”

  沒人希望這預言成真。

  “人間天國”墜落

  自己國家政局動盪引發的危機是否會波及全球,可能委內瑞拉國民也並沒多少心思去考慮。他們正在對抗飢餓與黑暗——3月29日,委內瑞拉一個月裏第三次全國範圍大停電。

  第一次是3月7日,持續了整整一週,期間還發生了停水,多個地區陷入癱瘓。對於早已陷入混亂和貧困的委內瑞拉人來說,生存狀況變得更加嚴峻了。曾經,委內瑞拉首都加拉加斯市高樓林立,在夜晚如同其他知名的大城市一般繁華明亮。

  如今,大街上只有40℃高溫都阻擋不住的各式各樣的長隊,有的是爲了用僅有的幾個太陽能發電設備給自己的手機充一會兒電,有的是要從政府的水罐車排隊取水。

  當地時間3月23日,委內瑞拉加拉加斯,委內瑞拉總統馬杜羅出席“反對帝國主義”集會,對支持者發表演講(IC 圖)

  排隊解決不了問題。手機有了電卻沒有信號,高速公路上滿是高舉着手機找信號的人;排不到政府的救濟水,噴泉、山泉、河道甚至污水排放口都是爭搶水源的民衆;在沒有燈的夜晚,許多商店被洗劫一空,“劫匪”多是被飢餓逼上絕路的普通人;一些親政府的民兵不得不組成摩托車隊,持槍穿過街頭巷尾巡邏,維持治安——這樣的生活如同“世界末日一般”,有委內瑞拉人告訴BBC。

  醫院則因停電付出更慘痛的代價。病人因爲沒法血液透析而死亡、因爲呼吸機沒電而死亡,嬰兒因爲無法及時得到救治而死亡……

  有時候,電來了,但卻是斷斷續續的,燈光一閃,又滅去。上一次大停電時,委內瑞拉信息部長羅德里格斯(Jorge Rodríguez)曾在中間短暫恢復供電的幾個小時內發表了電視講話,指責反對派蓄意搞破壞,導致全國停電。但由於電力供應不足,畫面一片雪花,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對於委內瑞拉人來說,真正的黑暗早已降臨。

  數據統計,在2017年,75%的委內瑞拉人通過“馬杜羅減肥法”平均減重8千克,超過半數民衆收入不足以保證溫飽。到2018年,九成以上民衆生活在貧困線以下。

  “鈔票當廁紙用”不是媒體的誇張說法。委內瑞拉的通脹率從2014年的69%一路攀升,在2017年達到4,000%。2018年8月,總統馬杜羅宣佈發行新貨幣,大筆一揮去掉五個零,然而到2018年底,通脹已經上升至1,350,000%,2019年2月這個數字達到2,295,981%。

  一個月的工資抵不上3個美元。飢餓的委內瑞拉人不得不爲填飽肚子鋌而走險。

  在委內瑞拉第二大城市馬拉開波負責垃圾收集的官員RicardoBoscan曾透露,平均每10個垃圾袋中有6個都被人打開重新“搜索”過。

  而在城市的垃圾堆裏,掩埋着更多因飢餓產生的絕望——貓、狗、驢、馬和鴿子的屍體,或被剝皮,或被掏去內臟,明顯有被吃過的痕跡。

  在飢餓的驅使下,“打獵”成了委內瑞拉孩子的“小副業”。一個12歲的小孩告訴《邁阿密先驅報》自己殺過20多隻鴿子,還曾在游泳的時候“徒手擰斷一隻鴨子的脖子”。他最愛的“獵物”是蜥蜴,“它們吃起來有點像雞肉,我甚至還喝了它們的血。”

  “這些殺戮很兇殘,但我們能責怪一個純粹因爲飢餓而殺害動物的人嗎?”委內瑞拉某動物保護機構的總裁DorisRubio說,“人們曾經把獵殺蜥蜴當做樂子,如今把它當做了生計。”

  就連保護動物火烈鳥和巨型食蟻獸也難逃一劫。在LosOlivitos溼地,委內瑞拉三大火烈鳥聚集區之一,多具火烈鳥的屍體被發現。它們軀幹的肉被挖走,只留下頭、腿和四散的羽毛。而在此之前,即便是戰爭年代,委內瑞拉人也未曾傷害過這些粉紅色的美麗動物。

  短缺的食物、水、電力和藥物,居高不下的謀殺率和通脹率,以及政府的貪腐和無能,迫使委內瑞拉人背井離鄉。在2018年,將近300萬人選擇逃離。

  而留下的人,則見證了“兩個太陽同時升起”的“奇觀”——如今的委內瑞拉,出現了兩個“總統”。

  當地時間2000年10月28日,委內瑞拉巴里納斯,時任委內瑞拉總統烏戈·查韋斯接待到訪的時任古巴總統菲爾德·卡斯特羅。兩人都被視作拉美左翼標誌性領導人(IC 圖)

  2019年1月23日,委內瑞拉反對派領導人、國民議會主席瓜伊多發動了全國性示威遊行,矛頭直指剛剛宣誓連任的總統馬杜羅,隨後他在集會上自行宣佈爲委內瑞拉“臨時總統”。

  這位年僅35歲、此前一直默默無聞的“新總統”隨即獲得美國方面的承認,而一同宣佈認可其“合法總統”地位,還包括多個拉美國家——阿根廷、哥倫比亞、祕魯、巴西、智利、厄瓜多爾等。

  馬杜羅政府不甘示弱,立即在講話中宣佈與美國斷交,並命令美國外交人員在72小時內離開委內瑞拉。在他的牌面上,有委內瑞拉軍方,以及至少俄羅斯和古巴的支持。

  停電事件,也與這場紛爭密不可分。馬杜羅政府將停電歸罪於美國勢力和他們支持的反對派,認爲他們對委最主要供電源古裏水電站進行了蓄意破壞。而反對派則指責馬杜羅政府內部貪污腐化,導致水電站年久失修,從而造成全面宕機。

  積怨已久的委內瑞拉民衆也因此而分裂。成千上萬民衆走上街頭進行遊行,其中既有反對派的支持者,也有馬杜羅的支持者。瓜伊多的支持者認定,馬杜羅選舉違憲在先,他也應當對國內崩潰的經濟負責;馬杜羅的支持者指出,馬杜羅政府向部分貧困人口發放食物、藥品和津貼,作爲社會福利的一個重要部分——根據《紐約時報》的報道,這些福利的發放登記卡上,顯示持卡人的個人信息,其中包括投票記錄、支持黨派、社交媒體記錄等。

  經濟崩潰和政治失守,委內瑞拉麪臨的危機,越來越深重——這個一度依靠石油致富、在鄰居間頗有聲望的拉美區域性大國,幾乎走在內戰和分裂的邊緣。

  浪潮退去,拉美右轉

  3月19日,兩個“特朗普”見面了。

  一個是來自美國的正牌總統唐納德·特朗普,另一個則是有着“熱帶特朗普”之稱的巴西總統雅伊爾·博爾索納羅。

  當地時間3月27日,美國華盛頓,美國總統特朗普在白宮會見委內瑞拉反對派領導人瓜伊多的妻子。一起接受記者採訪時,特朗普稱俄羅斯軍人必須離開委內瑞拉,並表示不排除任何選項。(@IC 圖)

  2018年10月29日,博爾索納羅以超過半數的選票當選,成爲巴西自軍事獨裁結束以來第一位當政的右翼總統。

  軍人出身的博爾索納羅早在競選開始時就宣稱自己是美國總統和美國生活方式的崇拜者,“他(特朗普)改變美國的方式,與我想要改變巴西的方式如出一轍”。他毫不掩飾對特朗普的亦步亦趨的模仿,比如,在美國將駐以色列大使館遷至耶路撒冷後,他改變巴西對巴勒斯坦問題一貫的政治立場,公佈了相似的計劃。

  在3月的訪美行中,博爾索納羅先是前往中央情報局(CIA)——此前從未有任何巴西領導人蔘觀過這個美國重要的情報機構。這一行爲也讓巴西國內很是震驚,巴西前外交部長阿莫里姆甚至稱其爲“明顯的投降主義態度”。見面時,博爾索納羅與特朗普互動親密,後者直言打算指定巴西爲“主要非北約盟友”,甚至要推動巴西加入北約。

  巴西這個拉丁美洲最大的國家,政治上一直是左派勢力的天下。但2016年8月,前總統羅塞夫遭到彈劾,巴西新組建的政府令人不解的以中右派勢力爲主,而博爾索納羅的當選,更是加速了巴西的右轉進程。

  這樣的顛覆,在拉美早有兆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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