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些題外話。

前陣子,知乎的輕小說圈子引發了一場小小的風波。關於文學理論在輕小說

批評中應該發揮什麼樣的作用,不同立場的評論者抒發了各自的觀點,還引發了雙方的辯論口角。

督軍這裡也隨口說幾句。

理論是拿來用的,如果某種理論重要,必定是要在我們的閱讀、創作和分析實踐中能動地與我們對輕小說的閱讀體驗、創作經驗、分析經驗相結合,為我們提供非同尋常的見解,這才能稱之為重要。

因此要考量理論的價值,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回到我們最鮮活的實踐中去,堅持最樸素的實踐論。唯有實踐,在能動的實踐中運用理論、檢驗理論,才能讓我們獲得對理論的批判能力和選擇能力。

理論是灰色的,而實踐之樹常青。

不論是六經注我,還是我注六經——最關鍵的是堅持「我」,堅持「我」徹底的實踐性。倘若連「我」都失去了,那麼就只能被裹挾到理論到理論、能指到能指的智識遊戲中去。倘若丟掉了「我」,一手鮮活實踐反覆被粗糙地化約為既有理論的拙劣腳註,經驗消解於理論,最後淪為在每一個作品之中重複地發現理論自身的過程,這無疑是可悲的。

無數先賢天才們築起的精湛理論大廈固然令人敬畏,但更重要的則是「活」的主義,是活在當代能動地揮舞理論武器投身於實踐的人。我們作為輕小說的評論者,面對花花綠綠的文學批評理論,玄而又玄的哲學理論,切不可失去實踐者的立場。否則喪失了自身的主體性,很可能在一套又一套理論之間漂浮,一片又一片能指中迷失。

理論好用,則用,不好用,則棄——以實踐為尺。

我們能在實踐中深化對理論的理解,那些理論不能化約的情感、經驗、現象甚至能幫我們改造、顛覆既有的理論本身。

實踐不僅是尺,還是劍。

在督軍我看來,理論當然是極為必要的——這不是因為那些哲學、文學術語看起來多麼炫酷,而是因為藝術創作本身就是個複雜的話題,作品本來就是一個複雜的對象。對複雜的對象,當然要用複雜的有洞見的理論來處理——多年來先賢智慧的結晶能幫我們處理問題,為何不用?

齊澤克和拉康為什麼重要?

不是因為他們「斜目而視」消解崇高的姿態,不是因為他們把艱深複雜的理論與粗俗的笑話聯繫在一起的姿態多麼吸引人,而是因為——他們好用。他們銳利的精神分析哲學能幫助我們解析原本晦暗的徵兆,讓我們抵達被禁忌的、被淹沒的真理。理論如若能深入到我們的實踐中去,將為我們的閱讀實踐提供深邃清晰的視野,對某些作品的理解將獲得一個飛躍,如若是對創作者,透過這些工具,則能得到非同尋常的觀點以啟發自己的創作。

接觸寫作一線的經驗告訴我,哪怕看起來最淺薄的商業輕小說,某些人認為只是無價值的文化商品,其內在規律也遠比一般人以為的要複雜得多。

如今當代的網路化商業寫作就像一個殘酷的戰場,進化得好的生存下來,衝天爆紅,無數的作者則無法適應變化,被邊緣化慘遭淘汰,歷史脈絡就此消亡。回顧這片戰場的歷史,無休無止的生死存亡,這是能指網路以外的實在域,是許多理論無法解決、尚未面對的真實。督軍我以為,再多的形而上思考,都要回到這最樸素也最顛不破的辯證法。

某種理論如若能在這一戰場上結合實踐證明自身,則任何雄辯都無法否認其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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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我們分析了雪之下雪乃從「真物」到「偽物」的轉變過程,並且提出了「真物」的第二重解釋:

徒有「形與名」的只是衰敗的空殼,是偽物。

沒有取得「形與名」的內在則是黑暗中沒有名字的怪物,同樣是偽物。

唯有當「形與名」與內在真切的、真實感覺到的完成了合一,才是「真物」。

雪之下雪乃在故事的中後期遭受姐姐陽乃和母親攻擊,自身變得溫柔脆弱,依賴比企谷八幡,原因是她起初「形與名」與負面情緒完美合一的狀態遭到了破壞。

無法解釋的情感真實地出現了,威脅著她的自我框架;支撐她的情緒被掏空了,原本的外殼支撐不下去了。

因此她的自我敗退了,她無奈地接受了這個現實,選擇了投降——則她與大老師、糰子的相處愈發融洽。

不過,對雪乃的分析雖然重要,但是大老師這個主角,在故事中的地位更重要。

今天我們就要來講講大老師的問題,講講他的關鍵內在矛盾。

《春物》講述了雪乃從真物淪為偽物的故事,講述了糰子從偽物成為真物的故事。

行文至此,回過頭來,督軍我已經提供了好幾件分析工具:

一、「曖昧圈子」理論。關於輕小說闡述中二少年少女的小圈子樂園與大人世界的衝突,及其自身取向消亡的必然趨勢。

二、「真物」的第一重解釋。中二少年少女腦中的概念從外界輸入,再去尋找對應物的過程。

三、「形與名」與「沒有名字的怪物」。前者關乎「正確」,關乎大人世界頒發的合法性,後者則是切身感受到的但是尚沒有被帶到陽光下、沒有整合進自我框架之內、沒有被頒發合法性證明的卻真實存在的東西。

四、「真物/偽物」的第二重解釋。當「形與名」與內在剝離時,外殼變成空殼,而內在則淪為「怪物」,人和事物就變得脆弱,這時就成為偽物。當「形與名」與內在合一時,人變得強大完美,變成了真物。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以上就是督軍我用來解析《春物》的工具。

用這些工具,我們終於可以開始解析《春物》最複雜的男主角,大老師比企谷八幡。

貫穿全文的男主角,心理活動十分豐富、複雜,性格扭曲的比企谷八幡,對他而言《春物》是一個什麼故事呢?

督軍先直接給一個包含了未來預測的整體結論:

《春物》講述了大老師拒絕被整合進淺薄的「形與名」之中,卻看到了某種例外的可能性,想一躍而超越「形與名」,抵達「形與名」之上的「真物」,卻最終失敗、失望的故事。

這裡最後的失敗、失望,是對「真物」的失望和失敗,然而根據督軍我由渡航式辯證法的推演,結局處的大老師大概會在失望之中,從意料之外的地方獲得另一種意義的「真物」。

這位開了天眼的奇葩高中生有著「看透他人本質」的能耐,讓妖怪般的雪之下陽乃都驚訝;也有著洞察事物本質的能力,還能使用他人意識之外的「真實辦法」解決「真實問題」——堪稱是無敵的存在。

他的能力遠勝過雪乃,解決問題時也幾乎每一次都碾壓了雪乃。

可是為何這樣他還是毫無朋友,地位低下,遭人遺棄呢?

追根溯源,大老師的悲慘、倒霉,是因為他沒有被賦予「名字」,在別人的眼中是另類,是詭異的、扭曲的、討厭的怪物。無法理解,不可理喻。

但是他卻主動地當起了「沒有名字的怪物」,堅持蹲在這個黑暗中的位置,拒絕了別人給與他的「形與名」的拯救,批判徒有「形與名」之物的虛偽淺薄,寧可以怪物的形態停留在黑暗之中。

我們回顧從第一卷開始的故事:

大老師拒絕過糰子的溫柔和歉意,實則是拒絕「期待被溫柔對待的普通人」的「形與名」;

大老師認為海老名終究不是自己的同類,拒絕過海老名的「厭世主義」和「虛假偽裝」的「形與名」;

大老師拒絕過葉山隼人的好意、同情和憐憫,不承認「需要憐憫同情的可憐人」的「形與名」。

幾乎每一次,他都在拒絕,拒絕拯救。

直到大老師面對雪之下雪乃的「正確」。然而,就連雪之下雪乃帶有破綻的「正確」都沒有令他滿足,儘管他從雪乃身上一度看到了「真物」的幻影。

他想要的不止自我是完美地縫合在「形與名」之中,而是這「正確」之上、之後的東西——超越「形與名」之物。

他將這一正體不明、未必存在之物命名為「真物」。

於是乎,比企谷八幡奮起於最低下的黑暗之中,保持著他人眼中怪物的模樣,卻企圖一飛衝天,直接橫越溫柔卻懦弱的由比濱結衣的層次,橫越安於虛偽謊言的海老名姬菜的層次,橫越徒有其表、內在卻迷惘掙扎的葉山隼人的層次,而且——要橫越堂堂正正、本質卻仍然脆弱的雪之下雪乃的層次。

比企谷八幡力圖飛翔至最高處,得到那終極的「真實」。

但是,如雪乃所指出的,他其實在逃避。

他為了逃避、拒絕「形與名」的召喚,躲藏在黑暗中,所以才構築出了對「形與名」之上東西的信仰——本質是一種虛假的信仰,為了否定、為了逃避「形與名」才製造出的信仰。(督軍之後會就此給出「真物」的第三重解釋。)

他並未正視自己對糰子、雪乃的慾望和情感,這些東西因為他拒絕「形與名」,導致自己的情感也沒有明晰出來,同樣「淪為沒有名字的怪物」,陷入了巨大的茫然——直到小町、平冢靜賦予他的情感新的「形與名」,才他重新拼合起了自己,完成了精神的重生,度過了最大的難關。

原本到這裡,按照我們第二重的「真物」的解釋,「形與名」與實際的內在合一,黑暗中的怪物被帶到了陽光下,無名的感情被賦予了名字,得到了承認,正常的青春戀愛喜劇就結束了,可以了。

凡是戀愛喜劇,就應該,也只能停在這裡截止。

可是,渡航這貨並沒有沒騙你們,從一開始他就暗示了,如題目所言《春物》乃是「有問題的」「坑爹的」戀愛喜劇。也正如第一卷藏頭詩一般的標題所暗示的,愛情喜劇之神已經做了好事——然後這奇葩男主角不去享受,非要「開始思考」

大老師在別人本該停下來結局的地方,哭起來了,不說什麼「原來我就是喜歡你們」,而是作了一個大死,狂奔向危險的未知領域,忽悠雪乃、糰子「和自己一起去尋找真物」,把她們綁到自己身上去探尋虛假空洞的信仰。

到了11卷末尾他卻開始猶豫,沉溺在了「曖昧樂園」幻象之中,不願意動彈。陽乃卻毫不客氣,帶來母上擊潰雪乃,冷笑著為他撕裂最後的幻象;而逼近了真物的糰子也準備「好好結束」,給「曖昧樂園」致命一擊。

托他們的福,大老師由此終於窺見了真實之影,卻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衝擊:

「如果這就是真物,我寧肯不要」。

驚駭的他連忙倒退,他放棄了自己給雪乃的委託「尋找真物」,也輕率地要雪乃倒退回先前的狀態,慌亂地試圖退縮回之前。

然而,此時曖昧的樂園也已經危機四伏,守護神平冢靜即將離開,雪之下雪乃的母親準備對二女兒做個總清算。驚濤駭浪席捲而來,直拍向風口浪尖的雪乃。雪乃依大老師所言,不情不願放棄依賴,做回自己——她自然也推開了大老師,奪走了大老師沉溺的溫柔。

大老師猛然發現,什麼都沒有了,雪乃離開了自己,侍奉部行將關閉,這退路根本就不存在……

這就是《春物》直到第十三卷講述的大老師的故事。

要完成這一系列分析,是一項龐大的工程。下面督軍我就從最關鍵的起始點開始——

1、第八卷:大老師與雪乃的交鋒對決

《春物》關鍵的轉折點,也是春物中最令觀眾讀者費解也最驚心動魄的衝突,是從一色的委託開始。

從這個時刻起,原本相對還好懂的劇情,尚容易讀懂的角色之間的心理,突然地進入了激烈快速的爆發衝突中。而角色之間的對白,不僅帶著「真物」這樣令人費解的辭彙,甚至連他們在說什麼都令人費解。

在一色的委託到來之際,雪之下雪乃和比企谷八幡發生了激烈的衝突,而且這種衝突的理由、層面十分複雜,伴隨著兩人的心情和目的,把一切都攪和成一團亂麻。而這之後的劇情,就像山頂撤去擋板的巨石,不可遏制地快速滾落。

督軍我認為,這裡是《春物》關鍵矛盾爆發的開始。在這之前的劇情,都只是為了「蓄能」,作者渡航一邊用單元劇吸引讀者的注意力,一邊不斷緊鑼密鼓地布局,把巨大的張力悄然地設置到角色自身內部、角色之間的關係以及角色和環境(主要是學校和大人社會)之間。

從大老師與雪乃為了一色的委託劍拔弩張情緒失控開始,渡航從第一卷一路鋪墊到這裡矛盾終於迎來了驚悚的連環引爆。

因此,要徹底地解析《春物》,解析大老師,第八卷開始所有看起來晦澀難懂的場景,都是繞不開的。

首先要解決的就是這個爆炸性的第八卷。

好,閑話休提,藉助於已有的工具,分析就此開始。

前情提要:大老師在解決戶部的委託的最後,自己自爆式地替代戶部對海老名做了告白,由此引發了雪之下無名的怒火——

我和兩人相隔不遠。在事情終於搞定而感到安心之後,我撤退一般地向兩人走去。

然而,雪之下只是直直地站立不動,怒視著我。

冷淡的、彷彿在譴責的視線令我的步伐遲鈍起來。喂喂喂,別太欺負我了哦?剛被葉山說完,我可是意外地有些受傷吶。

如此的內心想法自然不可能傳達到。

「……你的做法,我很討厭。」

來到數步的距離時,雪之下終於開口說道。

雪之下用力地按著胸口,瞪視著我。

無處可去的怒火從瞳孔中迸發著。

「因為沒法很好地說明,我也十分煩躁……你的那種做法,我非常的討厭。」

問題1:為何雪之下「沒法很少地說明」,又為何她會因為沒法說明「十分煩躁」?

答:大老師自爆式的奇策完全超乎了常規的「形與名」,屬於「沒有名字的怪物」,其一出現,固然解決了問題,卻完全不合乎「形與名」,不合法,更不「正確」,給眾人造成了衝擊。

雪乃因為他的「不正確」而惱火,同時,如我們先前所分析的,由於大老師的做法,完全是在她的認知體系之外,更糟糕的是大老師居然還贏了,解決了問題,逼得她無法忽視——所以「沒法很好地說明」更讓她煩躁。

此時雪乃已經在處事方法上受到了「沒有名字的怪物」的衝擊。而她的怒火只能「無處可去」

在這樣的前提之下,《春物》連環引爆的導火索第八卷終於開始了。大老師來到侍奉部的教室,立刻面對雪之下的冷眼,雙方氣氛劍拔弩張。糰子試圖調解氣氛,然而還是失敗了——

「呀—,雖然相當擔心,但好像不是我該擔心的事哪。大家,全沒,……普通的。」

只是那氣勢也沒持續到最後。低落的面朝下,零落的添加的語句中有些空虛的響聲。

「……變得不是很明白在考慮著什麼了哪。」

那到底是,朝著誰的話語呢?大家這樣的話中不是一定也包含著除了葉山他們以外嗎突然這樣察覺了。(大老師知道指侍奉部三人。作者故意寫錯誤的逃避的理解,再進行修正,以增強大老師「領悟」「無處可退」的效果。)

在我對那做不出反應的同時,雪之下開口了。

「……本來。在考慮著什麼之類的我們是不會明白的。」

由於強硬的不注入感情般的說話方式由比濱的聲音被堵塞了,又陷入了沉默。由比濱拿著的馬克杯中已不再冒出熱氣。

似乎很痛苦的注視著由比濱,雪之下,對那,仍繼續說著話。

「就算知道了彼此,能不能理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注意,對白的主語、賓語其實一直在變。雪乃的「不能理解」,從談論葉山等人,到談論三個人,悄然轉移到談論大老師。)

雪之下低頭般的將手伸向茶杯。緩緩地喝著應該已經冷卻著的紅茶,靜靜的靜靜的將杯子放在杯墊。簡直像討厭發出聲音般的。

靜寂質問著我。用她說過的話的意義。

「……是啊」

就算再考慮那意義說明的事也是明白的。雪之下說的事是非常正確的,哪裡都不能非難。正是真實啊。

我吐了口短氣,整理心情。

「嘛,太過在意也那個啊。我們也普通的做著不就是最好的嗎?」

問題2:雪乃說的「就算知道了彼此,能不能理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到底是什麼意思?

答:雪乃是在說,自己不能理解大老師嗎?——咋看之下,她說的是這個意思,而大老師也認為,她不理解自己在第七卷自爆行為,覺得別人不理解自己也正常,所以要她「不要太在意」「普通的」就是最好的。

各位看官們,注意,大老師這個理解卻是片面的,不是雪乃真正的意思!

雪乃不是為了向誰訴說一個道理,而是在隱含地表達自己的不爽。

雪乃的潛台詞是,你也沒有理解我和糰子——你為什麼不能理解我們,不能理解我對你的用心,我想要幫助你拯救你,不讓你受傷害。所以,大老師沒聽懂,防禦性、習慣性地敷衍她,更讓她痛心、惱火。這裡的話語,是在表達自己的心情。

她痛恨大老師的做法,也拒絕了糰子的遮掩,要跟大老師攤牌講個明白。然而,大老師片面解讀了她的表態,有意無意地把憤怒忽略,只面對疑惑。這更讓她絕望、無奈、生氣。

接下來,糰子想幫著大老師一起敷衍,應付過去這矛盾激烈爆發的預兆。然而,堂堂正正的、被激怒的雪乃卻拒絕了敷衍,拒絕了「回到普通」,而非要把這矛盾挑起來放到桌面上——

「普通、呢。……是啊,那是對你來說的普通哪。」

「……啊啊。」

回答後,雪之下吐了口小小的嘆息。

「……不要改變,這樣說哪。」

感覺曾經也被說過那種事。但是,和那時的語句所包含的意義完全不同。是放棄一樣的、結束了一樣的,那麼沒有溫度的語句。

那隱隱的折磨著我的胸口。

「你是……、那……」

————啊啊。這一定是,這之前的繼續。

那時,雪之下強咽下了的語句被宣告了。

從無意中做出了防禦姿態的身體中輕輕的放鬆力量,等待著雪之下說話。

雪之下啾的用力握住短裙。肩膀輕微的震動著。然後下定決心似的輕輕動著喉嚨。

但是,最終言語沒有說出來。

「雪,小雪乃!那、那個、那個啊……」

因為由比濱猛地充滿氣勢的將馬克杯放在桌子上,搭話著遮蓋了。那之後不能被說出來,那樣預感了似的。

但是那,只不過是延期的視若無睹的、不為人知的悄悄埋在荒野似的行為。

注意上面這一文段。

問題3:為何雪乃欲言又止?糰子在做什麼?

答:她怕說得太過直接,知道自己正試圖挑起和大老師的核心矛盾,然而她其實並不想要激怒大老師,指摘大老師,根本目的是想要與他和解,把他從「不正確」的道路上拉回來。

然而,直接的斷言,無疑會刺傷大老師的自尊心,讓兩人的對白沒法繼續下去,讓這份關係破裂。正如我們今後還會分析,雪乃實際上非常為大老師考慮,包括她在前期與大老師刻意保持距離。這裡,哪怕在情緒爆發的檔口,向來直來直去,正面碾壓的她強行地按捺住自己的個性和情緒,害怕傷害到大老師。

這正是雪乃的溫柔之處。

糰子也預感到了雪乃要說的話會非常傷人,也會逼迫兩人直面根本性的無可迴避的衝突,因此她趕忙要打岔,阻止雪乃。

接著,平冢靜進來了,帶來了巡和一色。委託由此展開,最大的矛盾衝突點也隨之而來。當委託者交代了任務後,大老師先是給出了自己的解決方案,卻發現了雪乃的不對勁——

「只要演說成為不信任的原因的話,誰都不會在意一色的事了吧。」

將敗北的理由、拒絕的原因、被否定的緣由偷換掉就可以了。

這樣的話,現在還有辦法。

在說明具體的方法之前,我臨時住口了。

為了整理思緒、為了調整呼吸、為了抓住談話的節奏也並不是這樣。

只是因為注意到了險惡的空氣產生了這件事。

雪乃更加生氣了。因為大老師又開始玩奇葩花招了。

「不會承認那種做法的喲。」

對責備般的、斷罪般的說話方式我也僅僅皺著眉聽著。

「理由是?」

「……那是」

雖並沒有責問的意思,但聲音仍變得尖銳了。雪之下僅有一瞬錯開了視線。長長的睫毛在眨眼的同時靜靜的搖動著。(注意這裡,雪乃的反對,不是因為理性上的原因,沒找到理由,後面都是先反對之後現找的理由。)

但是,那也僅僅是極少的時間的事。很快將視線返回來,用比剛才還能感覺到強大意志的眼睛盯著我看。

「……因為沒有可行性。不一定絕對會成為不信任。還有,能成為不信任的過分應援演說也會對一色同學添麻煩的。假設就算不信任的一方人數多你認為會特意再做再選舉什麼麻煩的行為嗎?那種前例也是沒有的吧。還有,……還有因為對學生會的興趣關心很低所以票數不公開,只出示結果誰都不會在意。……就是說,有那種意圖的話怎麼都」

一邊用尖銳的眼神緊盯著我,雪之下一邊快速的滔滔不絕的說著。簡直像是要把想到的理由全部陳列出來一樣。

對此平塚老師用溫柔的聲音告誡著。

「雪之下」

「……失言了。撤回發言。」(注意,這裡理性、聰明的雪之下已經慌不擇言,為了立刻找理由否定大老師的做法,結果不慎在巡學姐面前說了極為不合適的話。)

問題4:雪乃為何會陷入莫名的激動,以至於連出昏話?

答:因為她急於要證明自己的「正確」比大老師的「不正確」更優。而這則是為了正面碾壓大老師之後,否定大老師之後,來拯救他,幫助他。

如果這次還讓大老師繼續靠「不正確」勝利,繼續確信「自己不需要改變」,用奇葩的套路解決問題,則她一則會輸給大老師,二則是她原本覺得自己可以拯救大老師,也只有自己能,然而再敗給他就無法拯救他了。

然而,接下來,大老師自己也激動起來了——

「到投票為止的期間里,人選和交涉和選舉活動。覺得能夠全部做完嗎?而且必須能夠確實的獲勝。有現實的目標的話還好。但是,現狀卻不是那樣的吧。」

沒用的,充滿確信的這樣說了。冷靜的說著的話,聲音的語調就越來越不斷降低。明明絲毫都沒有打算責備但語氣卻顯得尖銳。

「那個,比企谷同學?」

巡前輩用有點驚訝的樣子向我搭話了。於是注意到了儘管從旁看也顯得焦躁著的自己。

「…………」

雪之下和由比濱都深深地沉默著。

恐怕不必我說,她們也是明白著的。思考後,對這個學校的事情精通後就能理解了。

儘管如此,我們保持著不能得出明確的答案的樣子沉默著。

這一次,大老師又贏了。這場辯論以他的勝利而告終,然而他也陷入了失態的激動。

問題5:為何大老師自己也激動起來了?

答:因為他剛受到了雪乃的刺激,急於防禦性地反擊,保護自己。他不認為別人能理解自己,也不指望別人能理解。而且,他不想改變,不想「變得正確」,特別是雪乃這一次的解決方案正是他所反對的「徒有其表」之物,「偽物」。

接著,談話暫時中斷。

在平冢靜面前,雪乃不肯承認自己在辯論時的失敗,還要再向大老師發起挑戰——

「到現在,勝負變得怎麼樣了?」

「勝負?」

聽到後平塚老師眨了眨眼。對此我和由比濱也是一樣的。對忽然跳出的勝負這個詞感到疑惑。

但是,稍微考慮一下就明白了。

對我們來說勝負,除了之前的勝負的那件事之外別無其他。

「是賭上誰能最好的服務人、能解決別人的苦惱的勝負。和誰一起做也沒關係。獲勝的話說什麼都必須聽從。」

「……就是說、還沒有分出勝負。」

「就是那樣。」

平塚老師回答後,雪之下似是逼迫的追問著。

「現在勝負仍在繼續著的話,這次,就算我們的意見分裂了也沒問題,變成這種事了呢。」

注意這裡,雪乃已經主動挑起了賭局,把自己的籌碼全部押上。她極為看中這次的勝利,為了否定大老師,也為了拯救大老師,她寧可搬出這個「獲勝的話說什麼都必須聽從」的終極武器。

然而,大老師根本就不想和她對賭,因為在大老師看來,這是根本沒有意義的胡鬧,有偽物的行跡。雪乃還在試圖強迫自己——

考慮到有各種各樣的做法的話,不必特意到這間部室也是能解決的。所以,對這個選擇沒有異論。

我拿起書包,從最角落的、一直的座位中離開了。

「那麼,我要回去了」

大老師失望地、憤怒地離開。

問題6:如何理解上文第一段的兩句話?

答:大老師很生氣,誰都有誰的做法——所以各自也有各自的活法,雪乃你自己愛咋地咋地,非要把你的「正確」活法強加於我作甚?我不是離了侍奉部,離了你們就活不下去,OK?

所以,對這個選擇沒有異論——我懶得再跟你多說一句。

「相互熟悉什麼的,我和你明明都是最討厭的呢……」

因為雪之下的語言而自然的回頭看。

對甚至有些自嘲感覺的十分悲傷的微笑沒有可以用以回答的語句,我靜靜的把門關上了。

問題7:這裡雪乃為什麼要說這句話?這句話意義為何?

答:雪乃想說,明明我們都一樣,我還在試圖拯救你,為什麼不能理解我呢?她帶著哀傷和一點期待,試圖喚回大老師。

然而,大老師連這句話都不想回應。聽得懂也好,聽不懂也好,我都沒話可說——直接拉上門,惱火失望的他拒絕和雪乃再說話。就算覺得雪乃很悲傷,他也不回答,無話可說,直接關門。

好。細緻的文本分析到此告一段落。

我們總結一下,第八卷這一場連環引爆的衝突到底為何而起?

雪乃想要拯救大老師,可大老師卻敷衍她,其潛台詞是「我不需要拯救,也不需要改變」,這激怒了她。

然而,她因為溫柔亦或是對大老師的喜歡,不願破壞這層關係,雖然一度生氣地準備攤牌,到最後卻選擇了按捺自己,沒有扣下扳機。

可是,不巧的是,一色的委託卻把試圖平息事態的雪乃再次逼到必須做出行動——

如果大老師再贏,那他就徹底坐實了勝利,更有理由宣稱「我不需要改變」,所以雪乃激動起來,試圖否定、攻擊大老師,卻缺乏深思熟慮,顯得失去了立場。

結果大老師也激動起來,在辯論中猛烈攻擊雪乃,取得了勝利。他討厭雪乃把活法強加於自己,也對雪乃失去了「正確」而失望。

簡單地說,這兩人的對白交鋒可以簡單翻譯如下:

雪乃:你怎麼就不理解我呢?我要改變你,救你。

大老師:不需要。

雪乃:你的做法是錯的。所以我必須直接打倒你,證明你是錯的,然後改變你。

大老師:這事有什麼意義嗎?而且,我不是沒了你就活不下去,不是非要你來教我咋活。再見,爺不玩了,你們自己玩吧。你真吉爾煩。

「雖然討厭,但不想被討厭喲呢……」

雪之下陽乃如此對妹妹斷言。這句話該作何解釋呢?

雪乃不想被人討厭,那肯定是非常不想被大老師討厭。然而他發火的反應,卻一頭涼水潑給雪乃。

毫無疑問,這會對雪乃造成莫大的打擊。

接下來幾天後三人加一色的第二次會議,篇幅有限,督軍我這裡分析過程從略處理。

糰子邀請大老師再到教室里,聽取一色的委託和雪乃的方案。注意,為什麼糰子會邀請大老師來呢?

顯然,她沒那麼有主見,背後是雪乃想要邀請他來。而且雪乃還特地請他來評論自己寫的提案。這裡雪乃是試圖彌補,恢復一個友好關係,讓大老師參與到自己的提議中來,避免真的雙方決裂。同時,她也想要為大老師展示,自己先前的提議並不是真的情緒失控腦袋發昏,故意非難他,如今的自己成熟又理智,想要好好做好這件事。

雖然遭到了傷害,但是她重振旗鼓之後,還要再來挽回大老師。

然而,大老師並不領情,也不理解雪乃的苦心。

他再次批判了雪乃想法的不成熟。大老師的本意只是否定雪乃的方案,然而「沒有意義」一說,觸及了雪乃心中最難受之處。

「……那,你的做法又有什麼意義?」

被這樣一問,我暫時也沒有辦法作出回答。明明這已經是相當馬後炮的質問了,我卻仍然沒有準備好任何的答案。

大老師也被雪乃反手一刀,捅到痛處。他裝作無事,還試圖把話題拉回去。

雪乃進一步加強了攻擊,再繼續捅——

「……你上次。也是這樣迴避的。」

然而,大老師繼續裝作無事——

「所以說,……這又有什麼問題嗎?」

修學旅行的那件事,既沒有解決,也沒有解消。

不過,問題本身得以掩蓋。迴避的結果無法讓所有人都接受。倒不如說,因為所有人都無法接受事情才得以收拾。

因此,沒有人能責怪我那時的行為。

只是,雪之下雪乃除外。

這裡督軍我翻譯一下大老師的自白:雪乃啊,你看,反正我把事擺平了,我贏了,誰都說不出啥來。完美勝利。也就是你還心懷不滿,非要無事生非地指責我。

大老師已經不耐煩了,用結果來回擊。

這正是讓雪乃痛苦不堪的地方,也是她不得不挑起爭端的原因。她想要碾壓大老師,才能讓他改正錯誤,然而大老師用她難以理解的、也根本「不正確」的奇策不斷勝利。

「不打算改變呢。」

「……啊啊。」

這點我可以毫無迷惘地回答。

我是不會改變的。是無法改變的。

大老師還是不想改變。

這一次,比起大老師無視她的努力,不理解她,這種否定了她最根本的「想要改變他」的回答,嚴重地打擊到了雪乃。

然後,雪乃就決定自己去參加學生會競選了。看透一切的平冢靜先把大老師叫過去,告訴他雪乃的決定。「你打算怎麼做?」

這裡,大老師終於坐不住了。

他不想改變自己,然而,也不願意自己和雪乃相處、互相凝視的關係被終結。他也不願意侍奉社這樣一個棲身之所消失。

可悲的是,此時,這些感情此時對他仍然是「沒有名字的怪物」,他明明感覺得到某種東西,卻無法言說出來,因而陷入了無名焦躁中。還好,鼓勵師、命名者1號比企谷小町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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