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家樓後的平房裏,住着一雙耄耋老人。

爺爺92歲,奶奶91歲,他們的身體很好,不用兒孫伺候,平日的生活自理。

每日清晨,我都能看見爺爺出門買早點,風雨無阻。他拄着柺杖一步一步地挪到門口的三輪車旁,把柺杖放車盒子裏,自己登上車子慢慢地騎走了。回來時,車把上搖搖晃晃地掛着煎包辣湯或者豆漿油條。

碰上雨天,就一手打着傘,一手扶着車把,慢悠悠地騎。

到了門口,停下車,一手拄拐仗,一手拎早飯,慢慢地挪進堂屋裏,有時會邊走邊在院子裏喊:“飯來了,吃飯!”

他們的小院不大,種着一棵棗樹,牆根處零星的擺放着幾盆花草。院子裏的陳設十分簡陋,靠牆放着一張小木桌,旁邊放兩個靠背馬紮,木桌有兩層,下層放着針線筐。

在天氣晴好的午後,奶奶會坐在馬紮上爲爺爺做些針線活兒。有時,爺爺會坐在另一側陪着,也有時會打盹兒。奶奶若看他睡着了,就從身後的靠背上抽出一件舊外套扔在爺爺身上,那動作一點也不溫柔,卻絲毫沒有破壞這溫情的畫面。

平日裏,他們的小院很安靜。

逢週末或節假日的時候,兒孫們就來看望他們,一家人熱熱鬧鬧的,人聲鼎沸。有時兒女們也接他們回家,每當這時,爺爺和奶奶很少讓人攙扶,而是互相攙扶着依偎着一小步一小步地慢慢往前挪。

一羣人上了車,吵吵嚷嚷地走了,留下一個亂糟糟的院子。人雖然走了,但熱鬧似乎還在,溫情似乎還在,在大門口爺爺的三輪車上,在木桌上奶奶的針線筐裏。

我常想,美好的愛情是什麼樣子的,是甜得發膩的你儂我儂,還是死去活來的轟轟烈烈。

放在過去,這兩者都讓我羨慕,也都讓我向往。但是如今,我只被眼前的這雙淳樸的老人感動。

他們日復一日的過着安靜又簡單的日子,衣食住行都極其簡樸,沒有絲毫惹人注目之處,但他們卻把這樣的日子過得溫馨怡人,眼神中流淌出的對生活的熱情也是少有人能及的。

而有些夫妻住着洋房開着豪車,彼此之間連一句溫柔貼心的話語都沒有。

他們人前一團和氣,實則貌合神離,一開口就是冰冷強硬的語調,一睜眼就是相互鄙夷的目光。屋子裏的人臉是冷的,空氣是冷的,鍋碗竈臺也是冷的。

他們沒有了愛情,也沒做成親人,變成了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記得小時候常會去小夥伴家裏玩。那時候的物質生活還不充足,家裏能有臺冰箱就算是過得好的了。

有一個叫妮妮的小夥伴經常從家裏拿出雪糕來吃,在我們看來她家是很富裕的,因爲她家有冰箱可以存雪糕。有一次,妮妮邀請我去她家玩,但是不讓我告訴其他人,因爲她爸媽不喜歡家裏來人,我就一個人跟去了。

一進門就看到寬敞明亮的客廳,房子很大,但屋子裏的陳列有些凌亂。她媽媽坐在沙發上邊打毛衣邊看電視,我叫了聲“阿姨”卻沒得到回聲。

妮妮直接拉我進了她的房間。我們玩了好大一會兒,聽到門響,妮妮說是她爸爸回來了,不久就傳來了吵鬧聲,好像是因爲沒人做飯吵起來的。

我戰戰兢兢地說:“你爸媽吵架了,我還是走吧!”妮妮平靜地說:“沒事,不用管,他們天天吵。”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去妮妮家玩了。

但是,我卻非常喜歡去晴晴家玩。

晴晴家雖然沒有冰箱,房子也又黑又小,可房間裏非常整潔乾淨,氣氛也特別溫馨。每次我去了,她爸媽都拿出來糖果招待我,有時她媽媽還會陪我們一起玩捉迷藏。

她爸媽從來不爲做飯的事吵架,每次做飯都是兩個人一起進廚房,一個燒菜一個打雜,有說有笑非常溫暖。

我想,美好的愛情不只是戀愛時風花雪月的溫情浪漫,而是一輩子面對柴米油鹽日常瑣碎時,還能保持一顆溫和柔軟的內心。

人生百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一雙人要怎樣走下去才能在每日近乎重複的單調生活裏過出舒心,過出幸福?

我沒有標準答案,這是一個見仁見智的問題。

心存美好的人,就算身處劣境,也能把眼前的苦難化爲一艘渡他的船,在認真過好當下的每一天中勇敢地憧憬未來;心胸狹窄的人,就算坐擁天下,也總患得患失杞人憂天自尋煩惱,在原本舒適的生活中將一手人生的好牌打得稀爛。

一雙人,一輩子,一年四季一日三餐,要過得有滋有味、有情有趣並不簡單。

不要小瞧那些貧賤夫妻,他們能把枯燥的日子過成幸福的模樣,絕不僅僅因爲他們的情比金堅,他們的內心一定還有更加美好珍貴的東西,是普通人沒有的。

就像我家樓後的這對爺爺奶奶,他們過得並不富裕,但是他們很幸福很溫暖。

每一次見到他們我都想駐足觀望,每一次看到他們我都不自覺地揚起嘴角。他們讓我看到了美好愛情的樣子,讓我相信了在這滾滾紅塵間還有真情可以留戀。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對爺爺奶奶用他們的生活向我們生動地詮釋了這句話。而我,也被他們的溫情感染着、溫暖着、鼓舞着。

我想對那個經常惹我生氣,但又會變着花樣兒哄我的男人說:

如果愛是一輩子,我願拿生命去守護你。

今生,只願有你同在;

今世,只想伴你同行。

此生,真情不會枉付;

此世,深情所至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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