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伊偉

圖/互聯網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北京有幾個買書的好地方。一個是三聯書店的門市,地點在現在美術館東街三聯韜奮圖書中心前面,是一間四十平米的平房。幾步台階進去,書店裡沿四邊牆擺著一圈書架,屋子中間再背靠背地擺上兩排書架,中間書架和沿牆的那一圈書架之間,剛好夠兩個瘦一點兒的人錯身過去。

現在著名的三聯韜奮圖書中心螺旋式上升的書籍碼堆陳列方式,在當時這間書店裡是十足的奢侈,因為壓根沒地兒。書架是那種黃色油漆最簡單的樣式,設計上很接近現在的宜家比利系列,只是沒那麼高,大概一米五左右。每層書架都塞滿了,而且重複的品種不多。


這種「兩圈兒書架」的格局,正好讓買書的人轉兩個圈兒,進門先逆時針轉外圈,把沿牆的書架都掃一遍,回到門口,收款台就在門邊上。這時候手裡多半都已經有所收穫,多的可以先把書放下,再繼續轉;少的可以接著轉,里圈兒比較小,不累,轉完了又到了款台前。

現在著名的三聯韜奮圖書中心和涵芬樓書店的書架設計、擺放方式、間隔等等,都是花了大力氣從台灣和海外取過經的,但我還是非常懷念小書店裡要側身而過的兩圈書架,那種格局讓人和書特別近,讓架上的書特別豐富,也讓買書人有特別的滿足感。

挑好書交完錢,出門過馬路,可以看美術館的展覽,往南,有人藝的戲。嘴饞的,周圍不少小館子。物換星移,現在還在的,就剩下大槐樹下那家烤肉館子了。話說那館子我上中學就在,如今我同學的娃都上大學了,還在,也算帝都不多的另類存在。


我家裡三聯版的基本庫存,差不多都是在這家已經消失的門市備齊的。那時候有點兒錢就到這兒換成了書,看見書脊上三聯的標,就想往回卷,卷回去的結果也確實沒讓我後悔。

如今,恐怕沒哪家出版社的logo能有這麼大說服力了。磨鐵有鐵葫蘆、社科有甲骨文、廣師大有理想國,都自帶品牌調性和價值背書,但總還是差了點兒什麼。

書在架上碼得很密,全是三聯版,黃書脊的是歐洲文化史的那一套,著名的《寬容》、現在已經看不見了的《婚床》、很便宜的《歐洲文化的起源》(定價一塊一)都是那時候買的。還有整架子的「文化生活譯叢」,《畫布上的淚滴》才幾毛錢,厚厚的《吉本自傳》也只有幾塊錢(是「小几塊錢」不是「大幾塊錢」)而已,三聯版茨威格的書,除了《昨日的世界》,都在這套里,《人類群星閃耀時》、《異端的權利》,都是又好又便宜的典藏本,潘光旦翻譯藹理士的《性心理學》,只三塊錢,光譯者加在後面的注釋就夠一本專著的分量。後來出了《潘光旦全集》,請回家去,再看裡面的《性心理學》分冊,精裝重克紙,價格翻了十倍不止,雖然終於過上了買書不看定價的日子,卻再沒有當年閱讀的快樂了。

價格只是一方面,像文化生活譯叢里的《導演們》、《番石榴飄香》這樣的書,很久以來乾脆已經買不到了。


差不多是同一時間,有朋友告訴我在四道口那邊有一家書店,也全是三聯版的書,而且至少打到對摺,就是書品相慘點兒。到了地方,說不上是書店,就是街邊的一家小門臉,進去看,更像一個小型中轉貨運棧,書的品相普遍不好,都有水漬的痕迹,有的乾脆讓水泡得鼓鼓囊囊,一翻,嘎巴嘎巴響,但圖便宜,還是買了一堆,後來又過了好幾年,才慢慢把這批泡過的書換成新的。換的時候,還有點兒捨不得。

這兩家三聯版書店出現的時候,正趕上三聯從原來朝內小街和人民出版社、東方出版社一起共用的門市往現在著名的三聯韜奮圖書中心過渡,四道口那家店感覺上有點「來路不明」,書賣完了,店也很快就消失了,前後頂多半年的時間。

美術館東街那間平房,則是絕對的名門正派,當時只恨它面積太小。後來平房拆掉,很快韜奮圖書中心就開業了。

附帶說到老三聯門市,當年和人民、東方在一起的時候,我在裡面淘到的最興奮的寶貝,是一版一刷的「永玉三記」,紙質鬆軟泛灰,幾乎就是所謂「白報紙」,正好印出水墨生髮的調子,開本也舒服,是用心出的書。比後來再版的,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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