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馬一寶的畫展不是偶然,雖沒有系統而又全面的培訓,但所有前半生的經歷都深深印刻在他的腦海裏,成爲了畫畫的最佳素材。“當我再次提筆之後,才發現,原來我還可以畫畫。”

  53歲,馬一寶的人生似乎被重啓,他在小小的保安亭裏拾起被生活壓彎的畫筆,連續繪畫10年,畫出了4卷抗日戰爭題材長卷,最長的有20米,最短的一卷也有5米。

  畫畫是他自己送給餘生的禮物。

  年少的生活成爲畫作的素材

  近日,在上海市羣衆藝術館,保安馬一寶的首個個人畫展正在舉辦,畫展取名“一寶長卷”,四幅長13米至25米的畫卷橫貫了整個房間。

  平日裏,馬一寶穿着保安制服,套着志願者馬甲,帶着紅袖章替小區的進出車輛做着登記工作,到了夜深人靜,他便會拿起畫筆,一個人默默無聲地畫着自己內心的世界。

  在馬一寶的畫裏,有上海的浦江景,也有皖南的山水畫,有趕着水牛回家的牧童,也有挑着扁擔,揹着柴火一路同行的農民,而大部分畫作的背景都是一片羣山和黑瓦白牆的徽派建築。

  馬一寶覺得,每一幅畫都是自己內心情感的表達。

  他會畫上海,因爲來上海十八年,這裏是他的第二故鄉。

  只是對馬一寶來說,大部分的生活都蜷縮在一方小小的保安亭,只有在畫裏,他可以用高架架起摩天大樓,彷彿這樣就可以把這座城市的新與舊,開放與包容都描繪進畫作裏。

  相比上海,馬一寶最熟悉的還是自己的老家——安徽涇縣。他記得,小時候,每天起牀推開門就是一片羣山,和依山而建的古宅,黛瓦、粉壁、馬頭牆都被他一一畫進畫裏。

  和每家每戶的小孩一樣,他在山裏挑水、砍柴、放牛……幾乎所有的農活都被馬一寶包攬,“因爲有這樣的成長經歷,所以畫畫的時候非常清楚畫裏的人物應該出現在什麼地方,人的形態是怎樣的,那些屋子是什麼樣的,山是什麼樣的,也很清楚,我想要的畫是什麼樣的。”

  半路出家讓畫畫變得更難

  畫畫的靈感對於馬一寶來說似乎並不難,他不臨摹,也不寫生,在他看來,所有的畫都印刻在他的腦子裏,伸手就來。

  據馬一寶回憶,以前,在自己的老家附近有一座豪門大宅,門前有着兩個大大的石鼓,小時候,他總愛和隔壁的孩子一起坐在石鼓上,趴着身子裝作在騎馬的樣子,“那時候,還會有很多大人騎在石鼓上,非常有趣。”想到此,一筆一劃,一幅有關童年記憶的徽派古宅便已經呈現在畫作上。

  “我太熟悉徽派建築,所以把它們畫下來並不是一件難事,”但是畫好這一幅畫,卻沒有馬一寶想象中容易。

  畫好古宅的畫,就要讓那個古宅門前石階的線條粗細絲毫不差,屋檐上的瓦片要錯落開畫纔有立體感,門前的石鼓在大小、比例、擺放位置上都有講究。馬一寶發現,一旦一幅畫需要美感,就等於有了難度。

  這種難度也出現在他對於一些戰爭題材的創作上。

  馬一寶在保安亭裏畫出了四卷抗日戰爭題材的長卷,最長的有20米,最短的一卷也有5米,其中13米長卷《南京南京》和12米長卷《淞滬會戰》是他最爲滿意的作品。

  只是,要完成戰爭題材的畫,總有太多的細節問題需要處理,像是畫作中的人物是怎樣的着裝?士兵要拿怎樣的武器?都是馬一寶在創作過程中面臨的問題。

  “我的學歷不高,很多東西都不知道。”馬一寶說道,爲此,他逐一查閱檔案,確保每一個細節都有歷史依據,而這樣的嚴謹創作,讓一幅10米長卷需要費時一兩年方可完成。

  馬一寶沒有經過系統的培訓,更多時候,他會在自己工作的保安亭裏,將畫紙鋪開,用一筆一劃去打發漫漫長夜,畫錯了就扔掉重畫,畫得不好就在同一個位置繼續畫,就這樣,他一畫畫了10年。

  沒有平臺,擱置畫畫幾十年

  現在,畫畫成爲了馬一寶平凡生活裏的精神寄託,一得空,畫筆便緊緊握在馬一寶的手中。

  “因爲我知道,能夠讓大家看到我的畫,並不容易。”回憶當初,馬一寶有些後悔,“讀小學的時候因爲喜歡就開始畫畫,那個時候上課還會偷偷去描連環畫,不認真學習。”而滿心只有畫畫的馬一寶最終與大學失之交臂。

  高中畢業後,馬一寶便留在老家娶妻生子,務農爲生,愛畫畫這件事也因爲瑣碎生活而棄置不顧。

  2001年,馬一寶來到上海打拼,“我賣過茶葉、手錶,以前還在地鐵口擺攤賣過雨傘,就這樣過了好多年,也從來沒有碰過畫筆。”馬一寶覺得自己錯過了太多好時光,“現在想來,那時候我母親的話是對的,沒有好好唸書,考不上大學,也就沒有一個好的平臺。只能渾渾噩噩度日。”

  粗略算來,幾十年的光陰裏,他都沒有再碰過畫筆。

  重新提筆,保安亭練畫十年

  但馬一寶依然覺得自己是幸運的。

  在幾經輾轉後,馬一寶來到上海開始做起了保安,有一次,他無意間走進了泰康路上的一間畫廊,在一幅水墨山水畫前站了好久好久,他分明看到了雲霧間的故鄉,青山綠水之間有個少年,那不正是自己麼?

  回到家裏,他又拿起了畫筆,這次的重新提筆,讓畫畫再度成爲了馬一寶的生活重心,他甚至回老家特意採購宣紙,用經過改造的筆,開始了創作之路。

  馬一寶說,現在,因爲經常需要值夜班,便有了大段空餘的時間,可以提起筆,在保安亭一遍、兩遍、無數遍地練習,而這一練便是長達十年的長卷。

  偶遇有心人,走上畫展之路

  在保安亭作畫時的馬一寶甚至成爲了小區的一道風景,不少市民走過總會駐足看一會馬一寶的畫,“他們也算是我的第一批觀衆吧。”

  “細細算來,從我高中畢業後,已經有幾十年都沒有畫過畫,幸虧我遇到了很多願意幫助我的人,當我再次提筆之後,才發現,原來我還可以畫畫。”馬一寶說道。

  只是對於自己的畫到底是怎樣被髮掘的?馬一寶自己也有些不解,他猜測,也有可能是每天在保安亭練,就有小區居民看到了幫着宣傳。

  馬一寶告訴記者,此前,還有有心人將馬一寶的畫作在網上進行展示,或許也是因爲各方的幫助,才讓媒體和羣衆藝術館看到了自己。

  羣衆藝術館的工作人員曾表示,接觸到馬一寶的作品時,他們是感動的,像馬一寶這樣的普通老百姓因爲熱愛這份興趣而堅持地創作,這樣的行爲對每個人都是很大的鼓舞。

  畫畫將是餘生最好的禮物

  馬一寶的畫作在上海市羣衆藝術館繼續展示着,而他依然每天穿着保安制服,套着志願者馬甲,帶着紅袖章替小區的進出車輛做着登記工作,夜深人靜,巡邏完畢,像例行公事一般,他再次將紙墨鋪開,拿出畫筆開始畫畫。

  未來,不再只是簡單的水筆畫,“我想要嘗試用毛筆和水筆一起畫,不知道效果會是怎樣。”馬一寶想要在畫畫上有更多的新嘗試。

  也有人覺得,保安畫畫不如踏實賺錢,沒有受過正統的訓練,畫作水準或許並不受專家認可,但這些對馬一寶來說,或許都不重要,“我今年53歲,只想繼續留在上海,在這個有這麼多人口的大城市裏,讓更多的人看到我的畫。”

  馬一寶覺得,未來,畫畫將是他送給自己餘生最好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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