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垚

一

牛魔王是《西遊記》中唯一沒有故意挑釁唐僧師徒的妖怪。

不像其他，要麼想吃唐僧，要麼想睡唐僧。該打。該殺。

對於老牛而言，即便是親生兒子和疼愛的小老婆被孫悟空欺負，他似乎也並沒有多麼強烈的報仇慾望。

他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看，當老牛質問孫悟空為什麼害了自己兒子，又跑來欺辱自己的愛妾時，孫悟空兩句話撇清。完了老牛是什麼反應：

牛王道：「既如此說，我看故舊之情，饒你去罷。」

看，多麼大度的牛魔王，也不核實一下事實是不是如孫悟空所說，只要給個台階，他就下了。

他不想惹事。

他就想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和小妾調調情，和龍王喝喝酒，不招惹任何人。當然，也不願被別人招惹。

二

但是，有的時候，即使一個人想安安靜靜、平平淡淡過一生，也是一種奢侈。

就像《大象席地而坐》中的那隻大象，它就整天坐在那裡，安安靜靜坐在那裡，可是老有人用叉子扎他。

牛魔王也一樣。

他想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他想倚杖柴門外，臨風聽暮蟬，他想山中習靜觀朝槿，松下青齋折露葵，可偏偏有人就要去招招他，惹惹他。

而他規律生活的被打破，是源自於有一天，一群人來到了火焰山。

三

我們都知道，唐僧師徒路阻火焰山，只有鐵扇公主的芭蕉扇可以熄滅大火。

那麼，沒有鐵山公主的幫助，師徒四人就要困在這裡了。

於是，孫悟空自告奮勇去借扇子。

關於借扇子這個事情，從鐵扇公主的角度出發，扇子屬於我的私有財產，使用權和所有權歸我所有，借給你，是我心善，不借給你，我也沒什麼錯。

可是孫悟空不這麼想，從他的角度，他認為我們師徒西天取經是為了普渡眾生，這個項目事關全人類的命運，所以扇子你必須借給我，不借給我的話，你就是反人類，那麼我就要消滅你。

聽孫悟空叨叨了半天，鐵扇公主都打瞌睡了。

去你的普渡眾生吧，扇子是我的，我憑什麼借給你，就不借。

於是，把孫悟空關在了門外。

四

沒辦法，孫悟空只好去找牛魔王。

對牛魔王而言，我都跟你我百年不見了，憑什麼說幫你就幫你。

何況鐵扇公主還是牛魔王的前妻，要真答應幫孫悟空借扇子，那得付出多大的面子成本。

牛魔王可能感覺不值得，於是隨便兩句應付了孫悟空，便去碧波潭找萬聖龍王喝酒去了。

這時的孫悟空，可能早就意識到，扇子靠借是借不來了。那麼就走些歪門邪道的路子吧。

畢竟，孫悟空認為自己的根本目標的正大光明的，至於手段上卑鄙一點，也無所謂了。

於是，後面的情節，我們都知道了，孫悟空變成牛魔王的模樣，偷了他的坐騎避水金睛獸，然後從鐵扇公主那裡騙來了扇子。

五

這下把孫悟空高興壞了，喜悅感不僅來源於師徒距離雷音寺又近了一步，更來源於通過此事，他越來越覺得自己棒棒噠了。

可是，有人歡喜有人憂。

憂的有鐵扇公主，更還有牛魔王。

牛魔王雖然不想惹事，也不願意惹事，但是也不是怕事的。

你孫悟空變成我的模樣，又去騙了我的老婆，這要是日後傳出去，我老牛還要不要臉呀！

老牛也照貓畫虎，學孫悟空的行騙手段，變成豬八戒的模樣，又從孫悟空手裡把芭蕉扇騙了回來。

孫悟空知道自己被騙，反應比十個鐵扇公主得知被騙後還要強烈：恨得他暴躁如雷，掣鐵棒，劈頭就打。

接下來就精彩了，世界似乎完全忘記了扇子的主人是鐵扇仙，大環境也變成了弱肉強食的自然界。沒有扇子屬於誰這一說，只有誰搶到就是誰的這一條原則。

所有的正義、道德原則全都變成了狗屁。

六

按照書上說的，要論單打獨鬥，牛魔王也不輸給孫悟空。就算加上豬八戒和土地帶領的陰兵的幫忙，也被牛魔王領著小妖們打得四散奔走。

然而，最不要臉的事情就發生在下面。

本來是借扇子，可是借不來。借不來那就搶，可是搶也搶不來，怎麼辦？

那我就搞的你家破人亡、無路可走，看你交不交芭蕉扇。

接下來，牛魔王經歷了一場一個人單挑整個佛教勢力的鬥爭：

那牛王往北就走，早有五台山秘魔岩神通廣大潑法金剛阻住道：「牛魔，你往那裡去！我等乃釋迦牟尼佛祖差來，布列天羅地網，至此擒汝也！」

那魔王慌轉身向南走，又撞著峨眉山清涼洞法力無量勝至金剛擋住喝道：「吾奉佛旨在此，正要拿住你也！」

牛王心慌腳軟，急怞身往東便走，卻逢著須彌山摩耳崖毗盧沙門大力金剛迎住道：「你老牛何往！我蒙如來密令，教來捕獲你也！」

牛王又悚然而退，向西就走，又遇著昆崙山金霞嶺不壞尊王永住金剛敵住喝道：「這廝又將安走！我領西天大雷音寺佛老親言，在此把截，誰放你也！」

而在天上，李天王也正領著哪吒、魚肚夜叉以及巨靈神準備剿除牛魔王。

除了降服金翅大鵬雕，這一次，應該算是西天路上佛教勢力最隆重的一次出動了。

但是，降服金翅大鵬雕，畢竟是因為他抓了唐僧。

而牛魔王只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的東西而已。

而在此期間，牛魔王的小老婆玉面公主，也被豬八戒一耙打死了，洞府房廊也被全部燒毀了。

看到這裡，不覺間有點同情起了牛魔王。

七

芭蕉扇最終還是落到了孫悟空的手裡，火焰山的火也被成功熄滅了。

而牛魔王一家卻因為這個與自己沒有半點關係的取經大項目被折騰的家破人亡。

他的生活本來跟唐僧師徒沒有任何交集，跟西天取景沒有任何交集。

他不想惹事，就像好好經營著自己的生活。

可是這個世界卻一點也不寬容它，不願意給它絲毫喘息的機會。

就像那隻大象，連席地而坐的安寧也不被世界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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