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言:不管是我們學習寫作也好,還是純粹的審美閱讀也罷,除了作品中我們應該理解的內涵和意義之外,還有作品的表達形式及其結構這些,它們同樣是組成我們對作品理解的關鍵途徑,尤其對於寫作愛好者,臨摹作品的結構往往比借鑑作品的意義更重要,層次要更高。

  作品的閱讀策略

  文學是藝術,藝術有一個重要的特徵,就是不斷的衝擊邊界,產生一種陌生化的藝術體驗。《呼蘭河傳》就是這樣一篇突破文學藝術邊界的小說。

  要想深入的欣賞這篇小說的文學藝術魅力,我們就不能不對這個題目進行一番解讀,“呼蘭河傳”根據這個名字得知,這是爲呼蘭河立的傳記,對比魯迅的《阿Q正傳》,如果後者是寫人的小說,那前者自然就是寫一個地方的小說,這應該就是作者爲自己的家鄉立傳的小說,而不是爲哪個人立傳的小說。

  以此我們可以理解,爲什麼作者沒有在作品中貫穿一個人物主人公,而是看似寫了多個內容部分相連,似乎又完全分割的一些片段。因爲作者要寫的是整個呼蘭河,而不是具體的哪一個人。我曾經看過一些讀者的解讀文章,甚至老師和學生講這篇作品的時候,總是關注小團圓這樣的悲劇情節內容,但只要有關於批判的字眼,我是非常的敏感,說什麼蕭紅在批判什麼,推崇什麼。

  也許是我小時候喝雞湯喝多了,三十歲之後基本對這樣立意的作品,再也沒了什麼閱讀興趣,如果按美學來理解,我們內心是什麼樣的,看世界也就會是什麼樣子的。魯迅說《紅樓夢》經學家看到《易》,才子看到纏綿……。在這裏我卻認爲有必要反向的對這句話做一個理解,那就是通過閱讀看到什麼,決定讀者內心裏裝着是什麼。看到《易》的那應該就是魯迅說的經學家吧。

  我不否認書中有批判的東西,但我更希望讀者具有一種美學的眼光看作品,看世界。一部文學作品就是一個世界,這個世界是多元的,而不是二元的。它不僅僅是那些狹隘的意識意義,還有更多的需要我們去發現。

  我們的解讀策略應該具有一種廣視角姿態,不能侷限於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而應放眼自己沒有的東西。不要恨不得在作品中找到任何有尖銳傾向的枝枝葉葉,就像很多人在閱讀《紅樓夢》的時候,放棄整體的藝術內容,而關心一些盤根錯節的複雜關係,從而只爲印證一些所謂的陰謀詭計,這就是閱讀策略的視角狹窄特徵。這些對於文學鑑賞和學習,對於你的寫作能力的提升,就有點南轅北轍的味道。

  除了小團圓媳婦的悲劇,我們還能欣賞到什麼?其實還有很多,首先就是這種小說界限的文學形式突破,這種文本的結構和形式僅僅是一種表現,而這種突破的意識卻是值得我們借鑑。任何文學理論的框架僅僅是歸納,而不是可以約束藝術的一個定理,當蕭紅用《呼蘭河傳》打破了原有的小說結構特徵,那這時的文學理論就不應是去否定,而是去容納,這就是藝術領域裏理論與作品的關係。

  文本的敘事藝術

  當我們閱讀《呼蘭河傳》這篇小說的時候,我們看不到貫穿整個作品的一個連續性的情節,從第一章、第二章對整個呼蘭河做一個空間描寫的時候,我們看不到主要人物的出現,甚至敘述者也是隱藏的,而第三章開始“我”纔開始出現,但卻是一個孩子的視角。一個孩子眼中呈現的後花園,那是她的樂園,瞬間把我們拉回到了一種記憶與回憶的敘事空間裏,於是閱讀中的我就在這時融入到了空間之中。

  我們在閱讀的時候會感受到,在這篇小說裏,情節已經淡化,所有的文字內容都指向了情感的表達,因此喜歡故事情節的讀者一定會很失望,但喜歡散文的讀者一定會感到似曾相識。其實我們有必要對其敘事的結構進行一個提煉:第一章是呼蘭河的空間內容,第二章是呼蘭河的文化內容,第三章是小時候的我的內容,第四章是院子裏的生活與人物內容,第五章是小團圓媳婦的故事,第六章是有二伯的故事,第七章是馮歪嘴子的故事。

  大家可以看到,除了我自身的兒童身份,其餘的三個人物,從小到大都有,少年的小團圓,中年的風歪嘴子,老年的有二伯,這就是凸顯呼蘭河傳的主題空間文化和具有代表性的人物,這些構成了作者的整個作品的敘事結構整體。如果我們將審視視角重點放在呼蘭河的時候,那人物就不構成作者的敘述主題,我們閱讀的時候,應該把人物放回到整個生態的藝術環境中去閱讀欣賞。

  只有當我們的視線放到了整個呼蘭河的時候,這時我們看到的內容纔不是鬆散的,而是一個具有主次清晰,具有非常強的文本張力的內容整體。我們就如果把第二章單獨抽出來啊細讀,就會發現這種文化活動的描述,同時還帶有明顯的時間特徵:

  四月十八的廟會……七月十五的放河燈……正月十五的唱秧歌,有着一種歲歲年年,往復循環的生命思考在裏面,同時敘事者還意味深長講到:這些盛舉,都是爲鬼而做的,並非爲人而做的。

  在這裏隱含敘事者對其往復的時間概念,和各種節日盛會有着一種生命價值的判斷傾訴,暗含了對人的一種生命尊重缺失,對民衆麻木的一種鮮明昭示,形成了一種強烈的藝術反諷。這種反諷的價值判斷始終貫穿整個作品,也是之後寫小團圓媳婦的一種鋪墊。雖然小說貫穿了美麗的童年記憶,但這種對活人生命的思考,卻構成了故事情節的另一種意蘊。

  如果我們把情節放回到整體中,就如每個人講述了一個呼蘭河的故事,不管是我、小團圓媳婦,還是有二伯,馮歪嘴子,還有四合院裏的人,每個人都代表着一段呼蘭河的歷史,這對於我們過去由極少數人創造歷史的話語,進行了徹底的顛覆,一個空間,一段歷史,就是這樣的被蕭紅用另一種筆鋒描繪了出來,如果我們假想官方的呼蘭河傳又會是什麼樣子?大家一定會有所體會。

  兒童敘事視角的文學意義

  除了在結構上與其他小說有着一個明顯的區別之外,還有在敘事視角的轉換上,也不同於以往的小說,小說視角有了兩次的轉換,一次是前兩章的全知成人視角,一次第三章開始的限知兒童第一人稱視角,最後結尾又是回到了成人視角。

  有些文學寫作愛好者並不重視這種視角的轉換所帶來的藝術價值,這是一種學習的侷限,自我的束縛。對於《呼蘭河傳》裏,蕭紅用了童年的視角,其最大的一個藝術審美元素就是“對比”,我們可以在一些作品中看到有用童年視角的敘事方式,但他們並不理解這種童年視角真正藝術構思的深層原因,我之前在魯迅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那篇作品中提起過,兒童視角不僅僅是靠發現成人發現不了的現實生活景象,而是爲了形成一種色彩鮮明的空間畫面對比效應。

  兒童眼裏沒有是非、利弊、道德等等價值判斷,他們眼裏只有高興與不高興,單純的喜歡與不喜歡的判斷。蕭紅在第三章就開始了兒童後花園的樂園描寫,整個就是一幅燦爛的、朝氣蓬勃的、充滿溫馨和愛的後花園景象,有了這樣一段內容,從而與後面的內容形成一種對照,這纔是關鍵。

  不是發現,而是對照,這就是兒童視角的真正藝術巧妙之處,魯迅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就是利用了一個鮮明的對照,快樂與禁錮的對照,如果換成成人視角,那這種兒童視角下的無利弊的純真快樂,要不就沒有,要不就是變了質。或者僅僅是發現,而不對比,就如把百草園去掉,只留下三味書屋,這樣的藝術感染力就會折損大半。

  尾聲:如果要形象的形容這樣一篇小說,那我更想說,這篇小說其實就像是一本關於呼蘭河回憶的散文集。這恰恰就表現出作者以隨性的方式和姿態來對待文學藝術。曾經有一些執着的作家呼喊:爲文學而文學。那換作蕭紅,我想她一定會說,爲自己隨性的情感而文學。

  文: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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