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的纏綿哀婉,不同於“停船暫借問,或恐是同鄉”的爽直率真,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的少女時期是什麼樣子的呢?

  《點絳脣·蹴罷鞦韆》

  宋·李清照

  蹴罷鞦韆,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

  見客入來,襪剗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蕩完鞦韆,懶得搓搓纖細的嫩手。瘦瘦的花枝上露珠晶瑩,涔涔香汗滲透薄薄的羅衣。

  突然見有生客來到,慌得顧不上穿鞋,只穿着襪子抽身就走。倚門回頭,裝作嗅青梅,卻把客人偷偷看。

  這是李清照早期的作品,歡快明麗,節奏輕鬆,語言通俗,形象凝練。

  整首詞剪取“蹴罷鞦韆”後的一個長鏡頭,以少女爲中心,再細化成三個分鏡頭把她盪鞦韆後發生的事件,通過情態、動作,心理等行爲徐徐展現開來,極富情趣。

  第一個分鏡頭。

  蕩完鞦韆:人有些疲憊了,手有些麻,也有些痛,卻又懶得稍微活動一下。出了一身薄汗,已把羅衣浸透。雖然鞦韆已經蕩完,但我們仍可以想象出少女盪鞦韆的情景:衣帶飄揚,像燕子一樣,在空中飛來分去。一個“慵整”二字,用得及其傳神恰切,寫出了少女的嬌憨,頑皮,及玩得興致之高。“纖纖手”出於《古詩十九首》中的《皎皎河漢女》:“娥娥紅粉妝,纖纖出素手”。既寫出少女的細皮嫩肉,也點出人物的年齡和身份。

  “露濃花瘦”,既表明時間——早晨,也烘托了人物的風貌——帶着露珠含苞待放的花朵,不就像少女如花般的年齡;不就像少女如水般的嬌嫩嗎?

  整個上片以靜寫動,形象勾勒出身軀嬌小,輕衣透汗的少女蕩完鞦韆後的神態。一個憨態可掬、天真爛漫的少女形象呼之欲出,同時也爲下文埋好了伏筆。

  第二個分鏡頭。

  受驚狂奔:蕩完鞦韆,人也疲憊,汗也涔涔,正當衣衫不整之時,一個陌生人突然闖入花間,少女來不及整理衣裝,趕緊迴避,以至於鞋都沒來得急穿,金釵滑落,秀髮鬆散,匆匆溜走。這幾句把一個青春萌動,又受封建禮教束縛的深閨少女的心理和行動,描繪的逼真細膩。

  她看到的是什麼人呢?假如是一位長者,少女不會這麼緊張,也不會有下文的“羞”,那就可以斷定是一位風度翩翩的少年郎了。

  第三個分鏡頭。

  回首嗅青梅:禮教的束縛使她不能不“走”,“走”:疾走,即跑也;但是青春的萌動,少女的好奇讓她又想看看這位少年郎,然而,看又不敢“明目張膽”的看,所以她就借“嗅青梅”這個小動作來掩飾,以便偷偷瞄上幾眼。幾個動作層次井然,環環相扣,把一個少女爲客所驚而產生的慌亂、羞怯、好奇、萌動的形態、心理,栩栩如生地展現開來,讀後讓人忍俊不禁,回味無窮。

  和李煜《一斛珠》中的“爛嚼紅茸,笑向檀郎唾”一樣,都精準刻畫了少女的情態,但卻又高於李煜。李清照的這兩句不但寫了情態,且還表露了少女內心世界。她的嗅青梅,不是真的嗅青梅,而是一種掩飾行爲,掩飾她的心態,用若無其事地嗅青梅,這樣一個小動作,來掩飾自己緊張、羞怯的心理。

  和唐朝詩人韓偓的:“見客入來和笑走,手搓梅子映中門”相比,“和笑走”有些輕薄,“手搓梅”只表現不安,“映中門似旁若無人”;而“和羞走”則見真摯;“青梅嗅”更描畫掩飾,“倚門”是有所期待,更加上“回首”,少女窺看之態如立眼前。

  不比不知道,李清照的高妙一比可鑑。

  另外,這首詞通篇敘事,“露濃花瘦”看似寫景,其實更多的是以“花露”寫人,通過盪鞦韆後慵懶搓手,到生客闖入,再到慌亂逃走,直到最後倚門回望,全是敘事寫人,這在宋詞中也是極爲少見的。

  李清照的父親李格非是名揚天下的東坡居士的弟子,母親也出身世家望族,腹有詩書。父母對她採用的是開放式教育,少有拘束,不但請人教她學習詩詞,還經常帶她外出拓展視野,。父親介紹女兒與“後蘇門四學士”中的張耒、晁補之相識,李清照甚至與他們成了忘年交。所以李清照不同於多數封建社會的深閨少女,少了些循規蹈矩,多了些無拘無束,她天真純潔卻又感情豐富,頑皮活潑卻也敏感矜持。她對生活充滿了好奇,充滿了歡樂,充滿了憧憬,所以,這首《點絳脣》應該是李清照少年生活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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