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三自覺十幾日來看慣了屍體,在挹江門幾千具屍體堆積成山,夜晚的街道和住宅內死狀各異的屍體,他都見慣不怪了。這次看到的卻是自己親人的屍體:那達材夫婦被捆在廊柱上,肚腹破裂,腸子流出來,早斷氣多時。弟弟躺在檐下,頭被齊齊的砍下來,端正的擺放在胸口。妹妹一絲不掛,有三個日本兵圍在她周圍。還有幾個日本兵在蒐集堂上的古董字畫。

望三手裡的匕首鉞掉落在地上,只覺渾身力氣被抽幹了一樣,軟坐在地上。那幾個日本兵此時也看見望三,放下手裡的古董,叫嚷著端槍朝他跑來。

天空忽然暗了,一股細細的旋風從天井中央的地面上升起,直徑瞬間擴大到磨盤大小。地面上的衣服雜物被風帶起來,旋轉著飛到半空,獵獵的響。一條白色的巨獸從半空落下來,在旋風上借力轉向,閃電般撲向衝過來的日本兵。望三耳中忽然灌滿了尖利的嘯聲,所有感官都失去作用。

望三清醒過來的時候,躺在一張乾淨的牀上。冬季的日光從窗子照進來,照在蓋在身上的棉被上。望三回想起自家庭院裏的那一幕,不知道是當時在做噩夢,還是現在在做美夢。望三覺得腳邊有東西在蠕動,發現一堆純白色的毛團偎在被上。望三以為是貓,待毛團擡起頭,才知是條小狐。那小狐漆黑的雙眼轉了一下,又縮進被窩裡去。

望三不想打擾它,就不動,漸漸清醒過來,知道那地獄一樣的畫面真實不虛,並不是夢,默默的流起淚,五臟彷彿被灼烤一樣疼。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走進一位青衣少女,看起來十五六歲年紀,端個木盆,盆裏是些衣物。那少女見望三睜眼了,就放下盆,坐在牀前的木凳上。

望三說,謝謝你。

少女說,我就是蓮香,阿繡的師姐。有個不好的消息,你傷了心脈,以後不大可能在武學上有什麼進步。好消息是,以你目前的功力,也算壓蓋一方的高手,就算再無寸進,也可對得起壽庭了。

蓮香站起身,笑著說,我跟壽庭,都是武癡。壽庭心裡還存著家國的藩籬,六十歲後,武功就不能進步了,反而因禍得福,道心日進,雖然終有一死,最後也算心裡明白的。你也同理,武功是小術,不可過於看重執著。

望三流著淚問,我……我的家人……

蓮香說,都死了。不過殺他們的人也都償了命。你這十幾天也殺了不少,應該沒有遺憾吧。你多休息休息,我晚飯時候來叫你。說著抱起白狐,走出屋子。

望三心亂如麻,胸口猶如刀絞,不覺抽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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